上册 第三十三章 爱君山岳心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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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能准确判断形势的人才是英雄。”褚一民脸上的皮肤在肌肉的牵动下抖了抖,算是笑过了。

罗中夏此时的面色不比他强多少。这位少年故意不去看被缚的两个人,任凭头顶青莲鸣啾,冷冷说道:“我要你保证他们三个人的安全。”

褚一民弹了弹手指,示意诸葛淳放开颜政,把他们三个摆在山墙根下。然后褚一民走过去,用鬼笔在每个人肩上拍了拍。三缕阴白的气体飘入费老、十九和颜政体内,他们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

“别担心,这只是预防措施。”褚一民看了一眼罗中夏,道,“我保证目前他们不会受到任何肉体的伤害。”

“肉体伤害?那你刚才对他们做了什么?”

“哦,那三缕气息叫作长吉诗囊,是我这李贺鬼笔的精华所在,你可知是什么?”

“反正不是好东西。”

褚一民不以为忤,反而朝天一拜,神态恭敬:“罗朋友你该知道,纵观千古,李贺李长吉作诗是最耗心力的,用心至极,冠绝诗史。旁人赋诗,最多不过‘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而李贺则是燃命焚神,以自己生命赋诗作句。他在生之时,习惯在坐骑边放一个诗囊,新得了句子就投入囊中,回家整理。他母亲抄检诗囊时曾感慨:‘是儿要呕出心乃已耳!’李贺呕心沥血,才成此诗囊,所以这个浸染了李贺生命的长吉诗囊,天生能够吸吮人心精气,在囊中化诗。我刚才各自为他们三个心脏处系了一个长吉诗囊,现在他们就和李贺一样,呕心沥血,一身精气慢慢贯注在诗囊之中……”

“你……”罗中夏大惊。

褚一民一摆手:“别着急,这诗囊吸收的速度,我可以控制。只要你在规定时间内出来,并如约退笔,我保证长吉诗囊对他们造不成任何损害。”

罗中夏扫视了一眼,发现费老、十九和颜政失去了神志,各自闭着眼睛,看不见的精神开始朝着诗囊汇集。尽管他们还能听到,可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他放弃似的垂下了肩膀,摇了摇头:“好吧……你要我做什么?”

褚一民一指远处夜幕下的建筑轮廓:“那里就是绿天庵,罗朋友你是否知道?”

“知道,怀素故居,退笔冢就在那里。”

褚一民摇了摇头:“所以说若不跟我们合作,罗朋友你今世怎么也不可能得到灵与肉的解脱。世人的迷茫总会使真实偏向。”

罗中夏心中着急,他却还在卖着关子。褚一民继续操着翻译腔儿道:“世人都以为绿天庵就是怀素故居,却不知道真正的绿天庵,早就已经毁于战火,在历史的长河中消逝。退笔冢也已经早不存在。”

罗中夏听了脑子一嗡,心中大乱,难道说自己这一趟又白来了不成。“现在的绿天庵,不过是后人重修以资纪念,与真正的绿天庵并无半点瓜葛。”褚一民顿了一顿,遥空一指,“罗朋友你需要关注的,是武殿之前的四条龙。”

所有人都朝武殿看去。大雄宝殿已经被郑和毁掉,那建筑倒看得清楚,殿前有青石柱四根。柱上都蟠着浮雕石龙。奇特的是,武殿建筑颜色灰暗,石柱也剥落不堪,柱础与柱头的云纹做工粗糙,而这四条石龙却精致无比。一条条体形矫健,鳞片龙须无不纤微毕现,龙头摆动,作腾云之势,极为夺目——和整个武殿的风格显得格格不入,就好像那龙不是雕出来,而是飞来的一样。

“这四条石龙历来以为是修建高山寺的时候所雕,可惜他们都错了。这龙的名字,叫作蕉龙,与怀素渊源极深,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什么渊源?”罗中夏急躁地追问。

“据说怀素临终前曾经遭遇大险,于是以指蘸墨,凝聚毕生功力写下四个草书的龙字,把退笔冢封印起来。这些狂草龙字变成石龙留在东山之上,一直守护着那里。后人若要进入退笔冢,就必须使蕉龙复生游动,才能现出退笔冢的所在。本来今晚我们打算自己动手,没想到罗朋友你会出现。你身上有点睛笔,画龙点睛,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这一定是上天的指引。”

罗中夏忽然觉得肩上很沉,他讨厌承担责任。

“而进入的办法,就着落在这块石碑上。”褚一民的身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块古碑,碑身粗粝,剥落严重,上面的凹字龙飞凤舞,罗中夏几乎认不得几个。不过碑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灵气,罗中夏在笔灵世界浸染久了,已经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这是怀素的真迹《千字碑》,今天我们刚刚从慷慨的博物馆朋友那里借来的,是一把钥匙。一会儿我会用《千字碑》镇在殿前,你用点睛笔点醒那些蕉龙。等到群龙游动,入口自然就会显现出来。你进去就是,就像进自己家门一样简单。”

“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会,怀素能有什么危险,他只是个书法家。”褚一民轻松地回答。

看来你没听过辩才和尚的故事,罗中夏心想,然后问道:“你们是为了什么?”

“怀素花下如此心血封住那里,自然隐藏着笔灵——当然这个无须罗朋友你来担心,你只要进去把你自己的笔灵退掉,还给我们就是。”

罗中夏注意到他用了一个“还”字。

随即褚一民让诸葛淳守住那三个俘虏,郑和用健硕的身体扛起石碑,跟着褚一民和罗中夏来到了武殿之前。

走近之后,石龙的形象看得愈加鲜明。一排四根石柱,柱上龙爪凌空,栩栩如生,只是每一条石龙都目中无睛,双眼都是半个光滑的石球,如同盲人瞽翁,让整条龙失去不少神韵。

褚一民走到殿前,让郑和把石碑放下。他围着《千字碑》转了几圈,忽然一掌拍下去,碑面登时龟裂,一代古碑,就此毁完。很快罗中夏注意到,诸多草字中留存的灵气开始顺着裂隙流泻而出,逐渐流满了整个武殿院前,怀素的精神充满整个空间。

柱上的四条石龙受此感应,似乎泛起了几丝生气,鳞甲甚至微微翕张。

褚一民对罗中夏做了一个手势:“请!”

罗中夏此时已经没有了选择,他定了定神,把青莲笔收了回去,唤出了点睛笔。点睛笔甫一出身,就感应到了那四条石龙的存在,跃跃欲试。它甚至不用罗中夏催促,自行飞了过去,泛起光芒,依次在石龙眼中点了八下。

尽管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四条石龙被点了眼睛之后,一层光鲜色泽以眼眸为原点,迅速向全身扩散开来。很快整条龙身都重新变得鲜活起来,沉积在体外的千年尘埃纷纷剥落。武殿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没过多久,这四条石龙已经完全褪掉了石皮,周身泛绿,龙鳞却是纯黑,正是怀素写在蕉叶上的墨迹。它们从柱上伸展而下,盘旋蜷曲,从容不迫地四处游走,仪态万方,视一旁的三个人如无物。莫说罗中夏,就是褚一民也直勾勾地盯着,不肯移开视线一瞬。

很快四条龙汇聚到了一处,用颀长的身体各自摆成了一个草体繁写的“龙”字,每一个“龙”字都造型各异,各有特色,字架之间充满了癫狂、豪放、自在的豪迈,即便不懂书法的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心灵震撼,仿佛整个宇宙都变成空虚,任凭这龙字腾挪驰骋,汪洋恣肆。

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逐渐从这四字中显现出来,它浮在半空,如同一个异次元的入口,洞形如冢门。

褚一民一推罗中夏肩膀,道:“罗朋友,你的解脱之道,就在眼前了。”

罗中夏心脏急速跳动,他的双腿开始有些发软。在褚一民的催促之下,他硬着头皮朝前走去。说来也奇,他一接近冢门,冢门立刻变长变宽,大小刚可容罗中夏一个人通过。

罗中夏闭上眼睛,心中一横,一步迈了进去。他整个人进入的一瞬间,冢门突然收缩成一个小点,然后彻底消失于虚空之中。从旁观者看来,就好像是他被黑洞吞噬了一样。

褚一民看着冢门消失,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他挥挥手,让郑和站到一旁,自己一直盯着那四条仍旧盘旋游走的蕉龙。

在武殿的外围,诸葛淳正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三个已经被诗囊控制了的人。

诸葛淳已经重新补好了妆,蹲在费老身前,用肥胖的手拍拍他的脸,开始浮现出受压抑后的复仇快感。

“费老头,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可惜你现在落在我手里了。”

费老没有回答,一直保持着沉默。

“老子哪里不如人,你和老李总是厚此薄彼。现在你知道错了吧?胜利的是我!”

诸葛淳又走到了十九身前,这一次他的手在她脸上抚摩得格外久:“十九啊十九,以后叔叔会好好疼爱你的。”十九蒙受这种耻辱,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俏丽的脸庞看不到什么表情。

他摸够了,重新站起身来,对着颜政道:“你的朋友罗中夏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哩。”

颜政一听大惊:“啊?你们不是说跟他做一笔交易吗?”

“别傻了,谁会遵守诺言!”诸葛淳从怀里掏出一根烟,悠然自得,眼神里露出几丝得意,“你懂什么,那个怀素的退笔冢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守门的蕉龙对擅自闯入的人丝毫不会客气——要不这一次为什么主人派了这么多人来。原本我们打算硬闯的,现在好了,既然有主动送死的傻小子,我们倒是省心。他这一死,青莲笔和点睛笔不就顺理成章地解放了吗?到时候我们一举两得,既收了青莲和点睛,又可以削弱蕉龙的能力,到那时候再从容闯入,就能找到主人想要的那第三支……”

“你们的主人到底是谁?”颜政问。

“反正你是一个死人了,知道这些干吗?”诸葛淳过足了嘴瘾,哈哈大笑着起身,却没注意到颜政眼皮突然牵动了一下,胸前一串佛珠自行转动起来。

罗中夏最初的感觉是一阵迷茫,就好像上次被诸葛一辉拽入沧浪笔的“境界”里一样,无上无下。随即他眼前一亮,身体一沉,双脚立刻碰触到了坚实的地面。

原本他以为退笔冢和古墓差不多,阴森恐怖,却没想到眼前阳光和煦,碧空如洗,出现在身前的竟然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黄土小路。小路两侧荷花满塘,清新的细风拂过,引来阵阵扑鼻的清香。远处岸堤之上蕉树成荫,蕉叶飒飒,如绿波荡漾。其间隐约有座篷顶田舍,俨然一幅随兴恬静的田园风光。

他迟疑地走了两步,以为这是一种幻觉。可是这风、这泥土和荷花的味道无比真切,让罗中夏一瞬间恍惚觉得刚才的一切才是南柯一梦,现在才真正回归到真实的本源。

罗中夏缓步向前慢慢溜达着,边走边看,心中不安逐渐消失,步履逐渐轻松,整个人如同融化在这一番暖日野景之中。

快接近那间田舍的时候,罗中夏突然停住了脚步。

两侧的水塘突然荷花攒动,水波翻滚,紧接着四条大龙像《侏罗纪》里的雷龙抻起脖子一样徐徐从水面升起,看它们的蕉绿身躯以及墨色鳞片,就是刚才那四条没错。这四条蕉龙伸出三分之二的身体,居高临下用点睛之眼睥睨着这个小小人类,然后长啸一声,气势汹汹地从四个方向朝罗中夏扑过来,鳞爪飞扬。

罗中夏吓得浑身僵硬,肌肉紧绷。他曾经靠一只假龙吓跑了诸葛长卿,如今却见着真龙了!他花了两秒钟才做出反应,胸中一振,青莲笔应声而出。

青莲一出,那四条龙的动作登时停住了。它们就像是被绒毛草吸引了注意力的小猫,一起歪头盯着青莲笔,身体微微摇摆,刚才的攻击消失了。罗中夏不敢擅动,心里拼命在想到底有什么诗句可用。还没等他想出来,四条龙又动了,它们蜷曲着修长的躯体凑到罗中夏身前,用鼻子去嗅,如同家犬一般。

罗中夏甚至可以闻到它们喷吐出来的气息,那味道清香如蕉叶,丝毫不臭,倒不难闻——可这种被巨大的怪物闻遍全身的感觉,让他的鸡皮疙瘩层出不穷。青莲笔悬在头顶,似乎颇为激动,这种反应只有在天台白云笔出世的时候才有过。

这时,一个声音从远处田舍中传了过来。

“来的莫非是故人?”

四条蕉龙一听这声音,立刻离开罗中夏,摆了摆尾巴,扑通扑通跳回到水里去。罗中夏循声望去,只见到一位清癯僧人从田舍走了出来。

那僧人穿着一身素色袍子,宽大额头,厚嘴唇,面色清癯,就和这山水田园一样淡然平和,唯有一双眼睛闪着无限神采,如夜空之上的北极星。

想不到在这一片世外桃源之内,居然还有人!

罗中夏还以为他问候的是自己,结果刚要作答,却发现这和尚正抬头望着青莲。和尚端详片刻,忽然拊掌喜道:

“原来是太白兄,好久不见。”

青莲震颤,也是十分激动。

和尚侧过身子,看了罗中夏一眼:“请来敝庵一叙。”语气自然,也不问来历目的,仿佛认识许久。罗中夏见他没什么恶意,就跟着进去,心中却是一阵嘀咕。

这庵前挂着一块木匾,上书“绿天庵”三个字。罗中夏心中一动,莫非他就是……

庵内素净,只有一张木榻、一张长桌、两把绳床、一尊佛像。桌上摆着文房四宝,不过已经许久未曾动过。倒是床头散落着几片芭蕉叶子,其上墨迹未干。和尚拿来两个木杯,将其中一杯递给罗中夏:

“太白兄,我知你好饮,可惜这里无茶无酒,只好以净水一杯聊作招待了。”

罗中夏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他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水,清凉柔滑,沁人心脾,整个灵魂似乎都被洗涤。他放下杯子,迟疑地开口问道:“你……呃……这位大师,您是怀素?”

和尚淡淡一笑:“那叫怀素的和尚,已经死了许久,在这冢中的,无非是一个无所皈依的魂魄罢了,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分别呢?”

“这么说,您是喽?”罗中夏不甘心地追问。

“正如你是李太白,你又不是李太白。外面一个绿天庵,这里也有一个绿天庵。”和尚戏谑地眨了眨眼睛,也不知是对罗中夏说还是对青莲笔说。两人一时无语。怀素起身又为他倒了一杯水,徐徐坐了回去。

罗中夏没想到这绿天庵内,藏的却是怀素本人。千年的古人,如今竟鲜活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个传说中的名人,这让他心潮起伏,有些异样的激动。

罗中夏见怀素久久不言,忍不住开口又问:“大师跟李白很熟吗?”

“有一面之缘,不过胜知己多矣。”怀素看了他一眼,“你可知刚才若非蕉龙嗅到你身上有李太白的气味,只怕才一踏进这绿天庵,就被那四条龙吃了呢。”

罗中夏这才知道,自己被褚一民摆了一道,差点莫名其妙地挂了,后背不禁有些冷汗。

窗外蕉树林发出风过树林的沙沙声,间或有一两声鸟鸣,此时该是绿天庵世界的午后。怀素推开木窗,让林风穿堂而过,一时间沉醉其中。他回过头来,道:

“太白兄,你观这自囚之地,却还不错吧?”

“自囚?”

“心不自囚,如何自囚?”

这种禅宗式的机锋,罗中夏根本不明白,他只能傻愣愣地回答道:“那就没的可囚了吧?”怀素拊掌大笑,赞道:“太白兄好机锋!”罗中夏大拙若巧,无意中却合了禅宗的路子。

“你可知怀素和尚为何在此地吗?”

罗中夏摇了摇头。

“你既然身负笔灵,想来该知道笔冢主人了?”

“嗯,听过。”

怀素把头转回窗外,口气全用第三人称,似是在说别人的事:

“此事就是由他而起。那怀素和尚在临终之时,有一位先生来榻前找他,自称是笔冢主人,要把他炼成笔灵,说以后书法便可长存于世。怀素和尚愚钝,一世不拘于酒笔,只求个自在,又何必留恋什么笔灵呢。可笔冢主人再三勉强,于是怀素和尚捡来四片蕉叶,倾注一生写下四个龙字,然后神尽而亡。一缕魂魄不散,用这四条龙字化成一尊退笔冢,自囚于内,以示决心,已经有一千二百余年了。名为退笔,实为退心。”

罗中夏默然,庵外那一番景象原来全是“龙”字所化,而眼前这个怀素,只是一个鬼魂罢了。为了不被炼成笔灵,拘束形体,他竟选择在这方寸之地自囚千年,可称得上是大决心了。“再三勉强”四个字轻描淡写,不知后面隐藏着多少惊心动魄。

怀素抬眼看了眼青莲笔,问道:“太白兄神游宇外,纵横恣意,青莲又怎么会甘心为笔冢主人之仆呢?”

罗中夏连忙解释道:“这支青莲,只是遗笔,真正的青莲笔已经不在了。”然后他把青莲笔虽名列管城七侯之一,却从未受过拘羁的事情告诉怀素。怀素听了,颇为欣慰,连连点头道:“太白兄不愧是谪仙人,和尚我愚钝,只好用此下策,太白兄却洒脱而去,可比和尚境界高得多了。”

罗中夏心中一动,猛然想起那诗的第三句“手辞万众洒然去”,莫非是指这个?他一转念,惦记着十九和颜政他们的安危,截口道:“大师,我此来是为了退笔。”

“退笔?”怀素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不错!退笔。”罗中夏把此事前后首尾说了一遍,怀素笑道:“原来太白兄也未能勘破,来这里寻个解脱。”

“希望大师能成全。”

“你觉得此地如何?”怀素答非所问。

罗中夏不知道他的用意,谨慎地回答道:“还,还好……蛮清静的。”

“既如此,不妨与我在此地清修,不与世俗沾染,也就无所谓退与不退了。”

罗中夏被问住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怀素还要说些什么,忽然窗外景色一滞,在极远处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呼喊着,令这绿天庵的幻景也为之波动。

怀素伸出指头,在空中一划,凭空截出一片空间,可以窥到外部世界的动静。罗中夏只看了一眼,觉得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在那个画面里,颜政和十九正在武殿之前拼命抵挡着褚一民、郑和、诸葛淳等三人的攻击,一边朝着退笔冢狂喊:

“罗中夏,快出来!那里危险!”

原来就在罗中夏刚刚进入绿天庵的时候,颜政居然动了。

在医院临走的时候,彼得和尚交给他一串黄木佛珠,交代说:“此去东山,凶险一定不小,这串佛珠是我的护身之物,虽然是后来补充过的,却也凝聚了我一身守御的能力,也许能派得上用场。”

这佛珠觉察到主人身陷险境,于是自行断裂,黄木制成的珠子落在地上,悄无声息,竟像水滴入地一样消失不见。过不多久,有淡紫色的雾气蒸腾而出,笼罩颜政全身。长吉诗囊受这佛雾的干扰,对他全身的控制力度有了轻微的减弱,颜政神志有些恢复,发现自己只剩下一根小拇指能动。

但这就足够了。

他暗中勉强运起画眉笔,贯注于小拇指上,朝着自己一戳,压力登时大减。褚一民给他锁上长吉诗囊还不足五分钟,因此画眉笔恢复到五分钟前,刚好能去除诗囊的威胁。

颜政之前听到诸葛淳的话,得知罗中夏中了褚一民的奸计,贸然踏入绿天庵,如今生死悬于一线。他是个爽朗人,虽然觉得罗中夏那件事做得不够地道,但他有他的苦衷,只是过于轻信他人;如今身陷死地,自己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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