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 第三十三章 儒生不及游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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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中夏心旌动摇,连带整个笔阵都陷入混乱。灵崇、天台白云、点睛、青莲等笔显得无所适从,攻势一滞。

好在天人笔没有乘虚而入,它也停在半空,似乎在揣摩咏絮笔的炼法精髓。那些殉笔童齐立在原地,也停止了骚扰。于是在这桃花源内,出现了奇妙的和平对峙局面。

“哥们儿,你要冷静啊,冷静。”颜政在罗中夏脑海里絮叨,可他自己明显也坐不住了。罗中夏深深叹息一声,扫了一下笔阵内,秦宜没吭声,但看她的脑波凌乱,应该是在照顾韦势然,二柱子始终默不作声,专心致志在驾驭从戎笔。

这时另外一个声音传入罗中夏的耳中:“罗中夏,镇之以静!”

声如霹雳,如当头棒喝,一下子就把罗中夏有点混沌的情绪打散了。罗中夏惊喜道:“彼得?”

这正是彼得和尚的声音,陆游精魄化阵之后,彼得的意识便已回归那具肉身。在这个关键时刻,彼得居然醒转过来。

彼得道:“事已至此,你不可有半分彷徨颓丧,否则再无挽回机会。”罗中夏苦笑道:“我再怎么努力,还是被天人笔摆了一下,让小榕被吞掉。彼得啊,我只是个傻大学生,何德何能,能与这么多千古大家抗衡呢?”语气里满是灰心丧气。

彼得道:“拿你的怀素禅心来。”罗中夏一怔,连忙借助笔阵之能,把体内的禅心送到彼得处。彼得和尚与禅心一碰即融,声音又一次传来:“这颗怀素禅心,我代你收了。此乃救生圈,你抱着它,永远学不会游泳。”

罗中夏大急,怀素禅心相当于是一辆车的水箱,全靠它给自己降温冷静,才能维持笔阵运转。如今彼得不帮忙就算了,还把它给收走,这不添乱吗?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是这么玩的。

这一次,传来的却是怀素的声音:“心志磨砺,本该不假外物。你之所以彷徨困惑,是因为从一开始,你便心存退笔之志,又被诸笔寄寓,所见所得,所悟所感,皆因外物,未能照见本心。青莲遗笔也罢,点睛笔也罢,禅心也罢,都不是你,你的本心在哪里?”

罗中夏不期然想到鞠式耕的话:“不违本心,好自为之。”

可自己的本心,到底是什么呢?一直在逃避,一直想退笔,即使取得禅心之后,也是一路被形势推着走,到了现在,自己想守护的到底是什么?剥去所有的外物和凭恃,内心的坚持又是什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些事,对面的情势又发生了变化。

天人笔倏然收回了所有的触手,紫云也逐渐反卷消失,就连那耀眼的浩然正气,也缓缓收敛。只见天人笔从半空降落下来,距离地面越近,它的形体越是模糊,隐然还有赤焰缭绕。等到它彻底立于地面之时,已经脱去了笔灵的形体,变成一个青袍长须的儒者。

这位儒者宽额厚颐,面方耳长,一双眸子闪着咄咄精光。一望便知,天人笔在极短的时间内吞噬了韦小榕,领会了韦势然的殉笔秘术,可以化为人形而不失性灵。不过它的面容,却始终在变化,让人捉不住重点,这是因为天人笔如今只是笔灵变化,还未寻到一具合适的肉身——原来那一具,已经被罗中夏毁了。

“罗小友,可否一谈?”天人笔站在笔冢阵前,发声呼喊,声音化为肉眼可见的涟漪扩散开来。

罗中夏在阵中心想,反正禅心也被收了,笔阵运转再不似从前那般如意,不如出去谈谈。他被逼到绝境,居然变得光棍起来,一咬牙,抬腿走了出去。

天人笔笑眯眯地打量了他一眼:“能与我战到这个地步,你也算是千古第二人了,可堪自傲了。”罗中夏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这么一直瞪着它。天人笔抬起手来:“当年在桃花源,我与笔冢主人一战,致笔冢封闭。从此以后,可再没如此酣畅淋漓地一战了。我很高兴,所以我决定给你一条生路。”

“生路?”

“奉我为师,受我教化,从此以儒门弟子行走天下。”

“呸!”罗中夏啐了一声,不屑一顾。

天人笔似是预料到这回答,也不动怒:“还有一条路,就是你助我打开笔冢,我放你离去,如何?”

打开笔冢,须得七侯毕至。若天人笔执意要战,打破笔阵吞噬剩余笔灵,不知要费多少手脚。罗中夏也知道它的用意,却依然用一个“呸”字回答。

“若我加上这个筹码呢?”天人笔一笑,闪身让开。从它后面出来三个人,两男一女。罗中夏一看到那女子相貌,顿时失声叫道:“十九?”

十九神色委顿,恹恹地被两边的人架住,对罗中夏的叫声恍若未闻。看她头顶有一方狰狞笔架,显然是如椽巨笔被压制了,连灵智都被死死锁住——但毕竟还活着。

左边的是王尔德,他大概是函丈组织唯一还没被炼成殉笔童的笔冢吏了,右边那人,却完全出乎罗中夏的预料,居然是诸葛一辉?

诸葛一辉看到罗中夏瞪他,有些惭愧地把视线移开,钳住十九胳膊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韦庄一战,老李拼上最后的力量把他送出去,本意是让他返回家中,救出那些被禁锢的诸葛家反对者。可诸葛一辉已经被天人笔骇破了胆,居然把十九擒住,主动来投效函丈。

适才一战,他们一直躲在后面,听到天人笔的呼唤,这才现身。

“你助我开冢,我把这姑娘连同笔灵还给你,放你们这里的人活着离开。若是不同意,我便吞了她,咱们再战便是。”

罗中夏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天人笔这种手法实在俗套,可十分有效,所以所有的反派都喜欢这么用。罗中夏张了张嘴,却发现咽喉干涩,他看到十九那副模样,心中一阵刺痛。这次没有怀素禅心遮护,痛楚更深切。就连刚才失去小榕那种绝望感,也趁机袭来。

“十数之内,做出抉择,否则我的提议作废。”天人笔踏近一步,似笑非笑,竖起指头来。

从大局考虑,根本无须犹豫。一人一笔,岂能和笔冢安危相提并论?如今青莲正笔还没现身,陆游笔阵犹在,尚有一战之力。倘若罗中夏投降献笔,那可就彻底完蛋了。

九。

可就这么把十九牺牲掉?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一条人命,人命岂是用价值来衡量的。

八。

但如果把十九换回来,之前包括陆游在内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已化人形的天人笔已脱离桎梏,会对这天下造成怎样影响?

七。

这些责任,为什么都要我来承担啊!罗中夏没有了怀素禅心,在压迫之下精神濒临崩溃,他双手抱住头,绝望地蹲了下来。

六。

对了,对了,点睛笔,问问它!

罗中夏像是找到一根救命稻草,正要动作,眼前又浮现房斌死时的面孔,随即联想到他死后给自己的赠言:“命运并非是确定的,你可以试着去改变,这就是点睛笔的存在意义,它给了我们一个对未来的选择。”

可是这选择做出来,是何等艰难啊!

五。

颜政!秦宜!二柱子!彼得!你们谁也好,替我拿个主意啊!

罗中夏的意识在笔阵中疯狂地呐喊起来,可其他人都保持着难堪的沉默。他们都是悍不惧死之辈,哪怕要牺牲自己也不会含糊,可要做出牺牲别人的抉择,这实在太难了。他们同样心神激荡,也同样束手无策,只能感受着罗中夏的情绪朝着旋涡滑落。

四。

彼得和尚手握禅心,心中也出现一丝犹豫,是否应该把禅心交还给罗中夏?这时他耳畔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彼得,助我一臂之力。”

彼得睁开眼,发现传音过来的是韦势然。咏絮笔被吞之后,他的生命力急遽消失,现在佝偻躺地,眼看就要枯老而死。可他看向彼得的双眸,却闪着回光返照式的锐利光芒。

“借你的力量,给罗中夏传一句话。让他答应天人笔的条件,无论什么条件都答应。”

“什么?”阵中的人都忍不住跳起来。虽然他们内心也万分犹豫,可韦势然的这个要求实在太奇怪了。彼得和尚皱眉道:“这岂不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三。

韦势然大喝道:“快,否则来不及了!”随即他剧烈咳嗽起来,精神又萎靡几分。彼得和尚知道这家伙深藏无数秘密,连陆游都感佩不已,只好立刻在意识里告诉罗中夏这个意见。

二。

罗中夏听得彼得和尚说起,脑海里却并未如释重负。韦势然这只老狐狸,不知又有什么谋划。

鞠老师啊,鞠老师,“不违本心”四字,真是知易行难啊。他在心中苦笑起来,那一瞬间真羡慕那个在国学课堂上打瞌睡的自己。

一。

天人笔刚要垂下手指,罗中夏开口道:“好,我答应你。我助你开冢,你把十九放回来。”天人笔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罗中夏厉声道:“但我要你先放人。”

天人笔大袖一展:“既然要我放人,你也该有些诚意才是。否则你抱着美人钻回阵里,我岂不亏了?”罗中夏忍住内心焦躁,问它什么算诚意。天人笔道:“你那有一支我儒家大笔,如今也该归还了——反正要让七侯开冢,早晚也得这么做。”

天人笔说的,自然是紫阳笔。

罗中夏迟疑片刻,天人笔面色一冷:“哦,你要食言而肥?”

罗中夏脑海里忽然想到韦势然的提醒:无论天人笔开什么条件,都答应。他不知道韦势然的用意是什么,但那个老家伙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局势已经败落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差这一笔两笔了。

他叹了口气,乖乖抬起胳膊,在笔阵中将那支紫阳笔捉出来。这支笔本无笔主,只靠笔阵维系,此时本体浮现,立刻被天人笔迫不及待地捉在手里。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它身躯散射而出,两支笔彼此共鸣,浩然正气与理气同步震荡,紫云翕张间能听见有无数儒士齐声合诵之声。合诵持续了许久,方才光华尽敛,天人笔重新恢复成人类样子。但它的头顶,多了一顶紫阳冠,两袖多了两道理气纹。天人笔、紫阳笔,这一前一后两个儒学中兴的大宗师,终于在这一刻合二为一,成为真正的七侯之一。

天人笔——不,现在应该叫它天人紫阳笔——心满意足地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大袖鼓荡不已,显示它丰沛四溢的力量。它如今二笔合一,又掌握了殉笔秘术,化脱成人形,可以说是近乎无敌的存在了。

王尔德和诸葛一辉连忙下跪,恭喜尊主成就全身。天人笔心情似乎很好,他手腕一挥,诸葛一辉和王尔德连忙将十九的封印解开,朝着罗中夏一推。十九朝前踉跄几步,被罗中夏一把搀扶住。罗中夏摸着她的头发,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

天人笔抬起手来,随意朝王尔德和诸葛一辉那边一拍,一股浩大之力瞬间笼罩两人。可怜他们表情都来不及变换,就这么带着喜悦和谄媚,被天人笔从头顶吸走了笔灵。

罗中夏吓了一跳,他不明白天人笔为何突然出手,干掉了效忠自己的两个笔冢吏。天人笔把两支笔灵随口吞噬,淡淡道:“既然我已成完全之体,万笔皆该归于我身,笔冢吏这种东西,没必要再存在了。”它一捋长髯,那两支笔灵的光华便从身躯外表彻底消失。

从前天人笔吞噬笔灵,还要经过一番波折,如今却像是吃零嘴一样,随手即收,收之即化,可见天人笔的力量,已经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它甚至已不需要去防备罗中夏,即使这个小家伙现在突然反悔,重回笔阵,它也有足够的信心可以一鼓而荡。刚才干掉王尔德和诸葛一辉,也有警告的意味在里面。

天人笔把目光投向罗中夏身后那座巨大的坟丘,依旧被淡淡的心霾缭绕。如今唯一的隐忧,就是在那笔冢之内。对于笔冢主人这样的人物,天人笔始终还是心存忌惮,不知他会在里面埋下什么伏手。只要顺利打开笔冢,消除最后一丝隐患,它便可以放开手脚,去教化如今的浊世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罗小友,请吧。”

天人笔催促道。

罗中夏搀扶着十九,挺直了腰杆:“你要怎样?”

“首先,撤掉守在笔冢旁边的笔阵——事到如今,有阵无阵,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罗中夏想到韦势然的叮嘱,别无选择,只能心神一动。陆游笔阵很快便散去,露出阵中的颜政、秦宜、二柱子、彼得以及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韦势然。

天人笔对这些人看都不看一眼,迈步向里走去,可刚一进入心霾之内,便不由自主地退了出来。天人笔如是再三,始终无法进入。那心霾含有拒斥之力,似乎单靠伟力无法化解,得满足某种条件才会散开。

不过天人笔并未露出失望之色,这原也在预料之中,笔冢哪那么容易就能开启的。笔冢主人早有预言,七侯毕至,笔冢重开。

于是它把注意力放在围绕笔冢四周矗立起的七块石碑,那石碑造型古朴,碑首有相互盘结的八条螭龙,下有龟趺,只是碑面平整无文,看上去是一片空白。

“你可知此碑是什么?”天人笔突然问罗中夏。

“不知道……”

“此乃无字碑,本是武则天为自己在乾陵所立。她牝鸡司晨,不知后世如何评价,便立起一通无字石碑于自己陵前,是非功过,自有后来者评价,一切随其本心,因此这无字碑又叫问心碑。没想到笔冢主人从这事得了灵感,炼了七块,竖在这里——”说到这里,天人笔看向罗中夏,“我听说你一开始就不愿意掺和到这件事中来,还到处闹着要退笔?”

罗中夏不置可否。

天人笔大笑:“那你总算找对地方了。这无字问心碑,可是唯一能将笔灵安全退掉的办法。”

“什么?”

天人笔嘿嘿一笑:“可惜仅限于七侯——你以为笔冢主人为何在坟前设置这七座石碑?”它双手向上一抬,太史笔和慈恩笔应声飞出,在半空盘旋几圈,各自落在一处石碑上。那石碑立刻闪出七彩光华,八条螭龙恍若游动,有一列一列的蝌蚪文缓缓显示在碑面之上。罗中夏不懂这些怪字,但多少猜得出一定是关于这两支笔的评价。

随着二笔归位,七座石碑发出微微的共鸣声,连那片心霾都淡薄了几分。

所谓七侯毕至,笔冢重开,想来就是把七侯笔灵置于这七座无字问心碑上,激活碑文,笔冢才会打开吧?

天人笔做完这动作,看向罗中夏。罗中夏知道该轮到自己了,他闭目细细感应,先从笔阵中提出天台白云和灵崇两支笔灵,依样放到石碑上,同样光华大作,有蝌蚪文显示。

随后他试着唤醒自己体内的点睛笔,那小小圭笔飞至半空,归位于问心碑上。随着碑文显露,罗中夏感觉到自己和它的联系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虚弱。等到碑文显示完全之时,他感觉到“啪嗒”一声,一条看不见的丝线断了,他再也感应不到点睛笔,更控制不了它,笔灵彻底从他的身体里脱离了。

果然如天人笔所说,这无字问心碑,是唯一可以分离笔灵的,因为它直问本心。

这本是罗中夏的夙愿,可此时他却感觉到怅然若失,就好像自己心灵中的一块被挖去似的。他深吸一口气,觉得双眼湿润,不由自主地有眼泪想流下来。不是悲伤,也不是害怕,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就是单纯想要落泪。

天人笔见他表情有异,只是冷冷一笑,双袖一抖,整个人浮空而去,踏上第六块石碑,显出了天人紫阳笔的本相。

天人紫阳笔、天台白云笔、点睛笔、灵崇笔、太史笔、慈恩笔,一时六侯各自归位,笔灵彼此共鸣,有奇妙的韵律弥漫在碑林之间。六块石碑同时颤动起来,那些千古大家的才情化为流光溢彩,穿梭其间。

“罗小友,你还在等什么?”天人笔在光芒中喝道。

七侯如今只差李白的青莲笔未曾归位,不过正笔自炼成之日起,就没人见过其踪迹,如今罗中夏体内只是青莲遗笔,是否能算作七侯,还是未知之数。

罗中夏低头看去,胸中那支青莲笔的形貌还是和第一次相见那样。种种经历,种种磨难,皆由此笔而起。可也正因如此,这一人一笔已成患难之交,彼此风雨相依。

“如今终于到了分开的时候了吗?”罗中夏苦笑着问道。那青莲遗笔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发出啾啾鸣叫,露出不舍之意,就像两个老友告别一般。

立在石碑上的天人笔再次催促,罗中夏一咬牙,猛然挥手。那青莲笔越飞越高,与他的牵系越来越细。待得它飞到最后一座石碑上时,他心中霎时感觉到一阵刺痛,再也感应不到青莲笔的存在。尽管罗中夏还能看到青莲遗笔的身影,可一道隔绝情感的帷幕,在这一人一笔之间垂落下来。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笔冢吏,也不是什么渡笔人。体内再无笔灵,重新回归一个普通人。

终于,七座石碑都有笔灵归位,共鸣声越来越大,这是才情的涟漪,这是性灵的合唱。六侯的光芒几乎达到极致,只有青莲遗笔的光团略为暗淡,与其他笔灵不太一样。

天人笔立在石碑上,沉默不语。笔冢主人说七侯毕至,一定有他的道理。天人笔原本猜测,把遗笔放上来,青莲真笔自会现身。可如今看起来,真笔迟迟不至,似乎其中还有未能参透的玄机。

就在天人笔陷入沉思之时,意外发生了。

原本奄奄一息的韦势然,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搭着彼得和尚的肩膀,喊出一句话来:“天者仁乎?理乎?”

周围诸人听到这一段莫名其妙的问话,都不知就里。可这一句话一喊出来,天人紫阳笔的笔形居然微微动摇了一下,似乎被一下子点了什么穴道。它从笔又化脱为人形,双手抱住脑袋,极其痛苦地弯下腰,口中念叨不已,嗓音一阵洪亮,一阵低沉,似乎如二人争论一般。

要知道,天人紫阳笔本是董仲舒和朱熹二人合并而成。两者虽然同为儒家,观点仍然相异。董仲舒认为“天者,仁也”。察于天之意,无穷极之仁也。而朱熹则认为“动而生阳,亦只是理;静而生阴,亦只是理”。董说重仁,乃是吸收百家而成;朱说格理,兼采道、释两家之学。

双方本来不处于同一时代,纵有歧见亦无大害。如今两人才情并于一笔,偏偏又都是性情坚毅、岿然不动之辈,于自己之说所持甚定,又岂能容忍,别说动摇道心?试想董仲舒时,连太极图形都还未出现,如何能接受朱熹太极之理?朱熹信奉格物穷理,人人皆可借理而天人合一,让“取天地与人之中以为贯而通之,非王者孰能当是”的董仲舒又怎么想?

是以韦势然问出这一句直指道心的疑问,天人紫阳笔登时陷入分裂。天人也罢、紫阳也罢,都必须先把这个关系到自身存亡的争议捋平才行。

罗中夏没料到,韦势然一句话,居然让天人紫阳笔陷入停滞。他喜出望外之际,本以为这只老狐狸还有什么后手来反击。没想到韦势然晃晃悠悠站起来,走到了自己身旁,伸出手来。

罗中夏大疑,自己已经身无笔灵,他还要做什么?韦势然的面容已经枯槁到不成样子,仿佛随时可能化成飞灰。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推着罗中夏的肩膀,似乎要带着罗中夏去什么地方。

七侯笔录(笔冢随录)小说的作者是马伯庸,本站提供七侯笔录(笔冢随录)全文免费阅读且无弹窗,如果您觉得七侯笔录(笔冢随录)这本书不错的话,请在手机收藏本站www.douluoda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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