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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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重逢

艾尔铁诺历五五一年一月自由都市波鲁特佳尔

“快来看啊!新鲜的水果,好吃的水果。”

“来自绢之国的上好彩绢,童叟无欺。”

“由西方沙漠引进的秘药,让女士们常保青春美丽,欢迎试喷。”

“糖葫芦,卖糖葫芦唷!”

风之大陆的东南方,在两千年前,是帕罗奇公国的属地,帕罗奇公国灭亡后,此地由商人组织所联合统治,标榜着自由与奔放,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每个城市由选出的代表,独立自治,专心地发展着自由贸易,成为了一个奇特的地带。

波鲁特佳尔,原名亚达城,是前帕罗奇公国的王都,在公国解体后,以丰富的物产,与海陆皆便捷的地理位置,蓬勃发展,成为了数一数二的兴盛地方。

茶艺馆中,有来自邻国日本的僧侣,由绢之国远渡而来的学者,进行着深沈的思辩;市集上,艾尔铁诺的商人,武炼的幻术师,推销自己的货品;酒楼里,绯樱帝国的吟游诗人,七岛联盟的舞者,高声谈唱,各色的人种,将波鲁特佳尔点缀成一个充满异国风情的港都。

繁华的市街上,一名著黑袍的旅人,漫无目的的闲游着。瞧这身打扮,似乎是某个教团的僧侣、魔导师之流。

一身的黑袍,在喧闹的街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但是,风之大陆上的宗教很多,彼此之间的战争,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所以,各地的人民,早就有了不过问别人信仰的共识。

“这位客人,天气那么热,穿着黑袍,一定很难受吧!小店的清茶,清凉解渴,来一碗怎样?”茶店门口,一个模样颇胖的掌柜,慇勤地招呼客人。

“是哪产的茶叶?”

“客倌您真是行家,小店的清茶,是产自东南低地的鹤岭,风味纯正,还是您要海外进口的大吉岭红茶,上个月才从商船运来的。”

“简单一点的就可以了。”

旅人沏了壶清茶,选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细茗。

“老板,最近的生意怎样?”

“托您的福,过的去。”掌柜堆满了笑脸,哈腰道。

“听说您的茶,几天前改了价码?”

“哪有这种事?小店的清茶,三年来都是同一个价位,童叟无欺。怕是客倌您弄错了吧!”自己的店誉遭到怀疑,老板不禁有些生气。

“啊!跑的地方多,脑子也不中用了,说错了话,老板您别见怪。”

闲谈几句后,旅人将目光转至街上,注视着人群熙来攘往。在刚才的谈话中,他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这个城市,物价没有太大的波动,人民也没有失去进取心与朴质的本分,这个情形让他很安心。

“让开……让开……没事的不要挡在路中央……”

忽然几声呼喝,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进,轰然奔来,街上行人纷纷闪躲,路边的摊子被挤翻,正在饮食的客人,被泼了满身,蔬果被践踏在地,杂货也散落四处,还有人想趁乱打劫。

几匹健马呼啸而过,看情形,是来开路的,不知道后面是什么人,这等声势。

旅人低吟不语,两道形状极为优美的眉毛,紧蹙在一起。

“老板,刚才奔过的是什么人?”

“客人,您是外地来的,所以可能不知道。”老板小心的四下张望,低声道:“他们是东方日本国的使者,来出公使的。”

一直以来,自由都市没有强大的武力,所以,身为东方海岛强国的日本,可以说完全控制了周遭的海运,掌握了波鲁特佳尔的命脉。

如果惹得日本发怒,号称“陆上蜃楼”的波鲁特佳尔,会在海外交通完全断绝下,遭受最恐怖的经济打击。因此,波鲁特佳尔的自治政府向来就任日本予与予求,近几年,根本就成了日本的傀儡。

也因此,日本的使者,态度嚣张跋扈,仗着自己的身分,在街上公然索贿、勒索,惹起不少民怨,但都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旅人闻言,正自沈吟。

“小心!”店外有人惊叫。

一名女童,站在街中心,通红双眼,嚷着找妈妈,显然是刚才混乱时走失的。

在她身前不远处,第二股尘烟扬起,马群快速奔来,看这声势,怕没有几十道骑影。

街上的人,虽然失声惊叫,但通通躲在一旁,袖手旁观,并没有人打算上前救人。

眼见女童即将被乱驰的马蹄踏成肉泥,已经有胆小的妇女,拿手掩住怀中孩子的眼睛。

“嘶──”

忽地长长的一声马鸣,跟着是吵杂不已的人声。

只见三匹当先的骏马,硬生生的停在路中央,被后面冲上的马撞个正着,登时便是一阵大乱,马上的骑士,狼狈的跌下马来,还必须躲避乱踢的马蹄,形状滑稽之至。

长街中心,黑袍旅人傲然站立,挡在女童的身前,没有人看到,这人是怎么出现的,他左掌直伸,一种顶天立地的气势,震住了所有的旁观者,也便是这股气势,让奔马望而却步。

“好啊……真是了得……”

“格老子的……硬是要得……”

街上的观众,爆起阵阵掌声,欢呼声,为这难得的义行而竭力喝采。

但旅人的眉头依旧紧蹙。他想:倘若今天自己是用身体护住这女童而惨死蹄下,会为此而感动的,大概连现场的十分之一也不到吧!这些人完全忘记自己刚才的丑态,只会事后喝采,在他们的内心深处,鼓掌的理由,说不定,只是因为看了一场精彩的杂耍秀。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怪的心态。

“八格野鹿!什么人敢挡住我的路!”一声暴喝,压过了所有的喧闹,跟着,一道极庞大的骑影,飞越过挡路的马群,凌空而降。

重重的落地声,震得周围土石簌簌而下,两旁的行人再度噤若寒蝉。

马上的身影,雄壮凛然,是个高大的巨汉,全身结实的肌肉盘根纠结,使人望而生畏。

“你好胆量,敢挡住我的去路,报上你的名字,我会视情况判处你应有的惩罚。”

“要惩罚别人之前,自己应该好好反省,况且,我不打算将我的名字,告诉个不知礼数为何物的蛮夷。”

黑袍下的脸孔,已经显露在阳光之下了,那是张英伟而俊逸的容颜,嘴角一撇傲然的微笑,冰蓝色的眼瞳,仿佛有种冷眼天下、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讥诮与嘲弄,不像是青年人该有的眼神,迷蒙间,竟仿似个数百岁的老人,整体看起来,有种看不出年龄的美,倍添神秘。

“很好,在我国,贱民杀之无罪,既然你说不出名字,想来也是个无足轻重的贱民,既然如此……你就给我去死吧!”

巨汉言毕,挂于鞍间的朱枪,闪电一般的刺出,看不出他这样硕大的身体,动作竟是这般迅捷。

朱枪的宽度,足足有青年人手臂的三倍,被击中的人,大概连喊痛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分成两段了。

急不容发间,青年侧身避过。但对方的武艺,确实出了他的意料,原本直刺的枪影,立刻变成横扫,声势惊人,击撞而来。

青年的身子,颇为瘦弱,大概没有任何人会以为他可以挡得下这一枪。

除了他自己。

青年眉头一皱,口里低声念念有词,右手不慌不忙的挡在身前,也不见有什么大动作,腕间自生一股大力,将急扫的朱枪牢牢握住。

巨汉见状,双目精光大盛,狂喜道:“原来是个魔道士,好,很好,真是好……”巨汉平日嗜战如狂,在日本,并没有什么杰出的魔道士,不可能与他动武,更罔论接他一枪,所以早就希望能与高手对招,想不到今日能逢此良机。

在大陆上的诸多职业里,魔道士是相当受人敬畏的一门。魔道士以个人的秘术,操纵古代的咒语与术法,和精灵沟通,任职于宫廷、贵族,或孤身行走各地,他们不受世俗律法的约束,只听命于独立在各国组织之上的魔法师公会。

心术不正的魔道士,会受到公会的制裁,甚至驱逐,要是有重大情节者,甚至会遭到公会派出刺客,暗中诛杀。

“胜家大人。”就在局面欲进一步演进之前,一个猿脸武将,自队伍后方窜出,看服色,应该也是这群武士的领头之一。

“胜家大人,这是大街,请勿惹出不必要的争端。”猿脸武将喘吁吁地道。

“少废话。”因为遇到难得的对手,兴奋不已的胜家,完全容不下别的声音,再说,这个声音,又是来自他最讨厌的对象。

“给我闭上你的嘴,猿脸家伙,别以为得到主公赐名,就可以改换身分了,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一只土猴子。”这个声音,几乎可以说是咆哮了。

猿脸武将在瞬间白了脸,原本有点燥红的肤色,因为屈辱之鞭而失去血色。

胜家使劲回夺,黑袍青年也不知是后继无力,还是怎样,让他轻松的夺回朱枪。

“是没力气了……还是法力失效……管他的,试一试就知道了。”就像所有的战争狂人,胜家对于胜负执着异常,举枪便要再刺。

“咻!”

忽地一声锐响,一只长枪,插入两人之间,打断了胜家的挑衅,令场中所有人一惊。

掷枪者,是一名妙龄少女,甲胄娥眉,明艳英爽,眉如弯月,眼若秋水,惊人的美艳中,散发着勃勃英气。她是波鲁特佳尔的城市自卫队队长──蕾拉。

“东方来的客人,请自重,你们眼前的这位,是波鲁特佳尔的贵宾,卡达尔老师。”

乍闻卡达尔之名,在场诸人,心头无不剧震。

提起大贤者卡达尔,那真是在风之大陆上家喻户晓,几乎是神话般的人物。

在大陆之上,有三名魔导师,超然于魔法公会,他们各自均已有数千岁的寿命,学究天人,博通古今,拥有强大无匹的力量,数度挽救人类于危亡。

两千五百年前,魔族大举进攻人间界,史称“九州大战”,就是在三贤者的领导下,统合群雄,历经数百次大小会战,将魔族赶回原地,至今已两千年之久,不敢再进犯人间。

日贤者,皇太极,精通神话时代遗留之太古魔道,尤擅古代秘咒。九州大战后,因一大失意事,飘然而去,自此而后,两千年来,生死不明,行踪成谜。

月贤者,“剑宗”陆游,自号白鹿洞主人,东方魔法的创始人,并拥有剑圣的称号,文武双全。大战之后,辅佐艾尔铁诺帝国,受封国师之位,近年来,于白鹿洞闭关潜修,帝王贵族欲见其一面而不可得。

星贤者,卡达尔,博通各家术法,医、卜、星、相,奇门杂学无所不窥,惊才绝艳。九州大战后,隐姓埋名,云游天下,神龙见首不见尾,每于民间锄强扶弱,广济众生。是三贤者中,最常出现于吟游诗人的传奇故事里,为民间所敬仰的人物。

“卡达尔吗?有意思。”胜家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斗志,他在战场上,是勇猛无匹的悍将,一向以挑战强者为乐,此刻三贤者的大名,并无法令他稍有退却,反而更加地心痒难耐。

“胜家大人,请注意我们这次的任务,若你一意孤行,返国后,我会在信长公座前,作出弹劾。”一旁的猿脸武士,看穿了胜家的心思,急忙设法制止。

念及主公的威严,胜家斗志大减,恨恨的瞪了猿脸武士一眼,抡臂收回朱枪,道:“卡达尔,你是个让我感兴趣的对手,我们会再见面的。”说毕,率众绝尘而去。

猿脸武将在马背上一欠身,恭敬道:“卡达尔导师,我是日本的羽柴秀吉,适才冒犯之处,多请见谅。您的大名,我久仰多时,希望他日有聆听教诲之日。”拱了拱手,转身追上胜家的队伍。

“羽柴秀吉……这武士生有异相,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啊!”虽只是短短的一照面,但卡达尔已由秀吉的面相,看出他的命格。

“老师……”转过身来,蕾拉俏生生的站在眼前,原本英气浩然的俏脸上,飞起两道红霞,展现了难得的娇羞。

“唔!好久不见了,蕾拉。”卡达尔想了想,温言微笑。

第二章献身

夜风吹起,半边新月挂天边,波鲁特佳尔的市街,依旧充满热闹的气氛,繁华的灯火,闪亮的霓虹,为城市带来另一种风貌。

卡达尔独坐旅店,听着墙外的喧嚣,沏茶读书。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骚扰,他拒绝了蕾拉的邀请,由驿馆搬到旅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这是白鹿洞所教习的五言诗,此时吟来,别有一番情趣。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有访客到来了。

“卡达尔导师在吗?有客千里来访。”

“既是千里而来,卡达尔不会失去待客之道,请自便吧!”

门推开,来者是日间的猿脸武将,羽柴秀吉。

“久闻星贤者大名,今日一见,实乃秀吉毕生之幸。”他惯战沙场,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但是面对这个传说中的神话人物,仍是激动的声音微颤。

“良夜如水,良月难得,卡达尔不忍虚耗良辰,将军有话,不妨直言。”夜里造访,绝非无因,看透了秀吉的目的,卡达尔直接开门见山。

秀吉一愣,继而道:“好,导师快人快语,秀吉受教了。”

分主宾坐下后,秀吉道:“藤吉郎少起卑贱,蒙信长公赏识,屡次破格提拔,方有今日之荣华,此事,秀吉没齿不敢忘怀。只是……”微叹了口气,秀吉续道:“信长公豪勇盖世,气吞天下,只是有些作为,确实是教人不知如何说起……”

卡达尔旅居各地,对这名日本的绝代霸主,略有耳闻。

织田信长,以一藉藉无名之身,突然崛起,迅雷般攻灭了当时的翘楚,今川义元,成为日本如今声势最浩大的诸侯。

他的手段、作为,有人视之为一代霸王,也有人视若凶残狂人。不过,成大事者无所不为,有时候,确实不能以常人道理看待。

秀吉仰首半晌,再叹道:“如今的织田家,外有武田、上杉压境,内中又有不稳的声浪,秀吉追随信长公左右,实是忧心忡忡,然信长公天纵英才,自恃高傲,秀吉人微位低,难以济事,不知如何以自处,故来求教于导师,愿导师以教我。”

卡达尔饶有兴味地看着秀吉,数千岁的寿命,让他看尽了人间的冷暖兴衰,区区一个国家的兴亡,自是了然于心,只是,这个年轻人,确实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在回答之前,卡达尔有一事相询。”卡达尔缓声道:“据我所知,贵国信长先生,性格古怪暴躁,羽柴将军今日之言,若是走漏消息,不怕身首异处么!”

以卡达尔今日地位,世间一切王侯俱若等闲,仅仅称呼一声“先生”足矣。

“但存丹心照汗青,何惧浮云蔽日影。”秀吉凛然无惧,端坐于位。

卡达尔只是一笑,这样的答案,并不能使他满意,秀吉所言,不过是愚忠而已,然而,这个人的命格,看来竟有帝王之相,绝非一藉寻常武夫,日后……这很有意思,为了看到日后的变化,姑且助他一臂之力吧!

“好!我就为将军卜上一卦,不过,日后,将军需得答应我一件要求。”

“只要力之所及,秀吉必当竭尽所能。”

两人对击三掌,以为誓约。

誓约既定,卡达尔巡视身边景物,墙外,阵阵喧哗声传来,辨其音,听其先后,是两女一男。树枝上,几只鸟雀盘桓,仔细观察,两公一母。

如此观视一番,卡达尔已有分较,在仰首望天,只见繁星点点,宿换斗移,半晌,大局定矣。

“上卦,阳阴阳,属火,得离;下卦,阴阴阳,属山,得艮,二者合一,火山为旅,是为旅卦。”

“何解?”

“小亨,旅贞吉。大利远行。”

“导师是要我远避他方?”

“不错。适才观星,将军驿马星动,近日内必有远行。将军迟行缓回,可免杀身之祸。”

秀吉琢磨着这番话,不错,他早已知道,信长公有意命他出征中国(日本地名),确是远行,可是,卡达尔所言,可免杀身之祸,杀身,杀身,莫非是织田家将有祸灾……

抬起头来,卡达尔一脸成竹在胸的笑容,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测。

“导师指点天机,秀吉铭谢于心,只是我身为织田家家臣,主公有难,岂能坐视?自当追随左右,死而后已。”秀吉挺起胸膛,昂然道。

卡达尔闻言一笑,这个汉子所言,在他意料之内。只是,冥冥中天意,往往不是人力所能变更,这点,两千余年的经历,他早就看透了。

“家国气数,冥冥中早有定数,无须太过牵怀,若是将军执意,念在今日之缘,卡达尔有一物相赠。”

取出个不知名金属制成的锁片,只见通体晶莹,氤氲缠绕,自发五彩,确实是罕见的珍物。

“这是一道护符,将军带在身上,可保大难。”

秀吉知道,这是难得机缘,恭恭敬敬的收起,道:“多谢导师厚爱,今日暂不言谢,若是他朝有命相逢,秀吉定当报此大德。”别过卡达尔,秀吉踏步出门,面对自己将发展的命运了。

卡达尔看着杯中之物,默然不语,今日他又破例帮人卜了一卦,上次算卦,该是四百年前的事了。

天机,天机,为何人的命运,总系于天,贤愚贵贱,帝王将相,亦无能脱此定数,自己,又能不能有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一日呢?

“叩、叩、叩!”又有敲门声。

“卡达尔导师在吗?”

“看来今晚是没得睡了!”访客不绝,卡达尔只有苦笑。

打开门来,访客赫然便是蕾拉。

“老师!”

“是你啊!进来吧!”

蕾拉一改白天的英武模样,卸下了金盔甲胄,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娇艳的容颜,含羞的表情,更添三分妩媚风情。

卡达尔自行囊中取出茶叶,重新沏了壶茶,与蕾拉天南地北的聊起来,从别后卡达尔的旅程,谈到各自的近况,再回想到多年以前。

“我有记忆的时候,您就是这个样子了,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变老,真是不公平呢。”

“是吗?已经这么久啦!回忆起来,把你抱在掌心,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转眼间,小丫头就成了美丽的少女了。”

“您忘了,就连我的名字,都是殿下您取的呢!”

“我已经不是王子,不必再叫我殿下了。”

卡达尔原是帕罗奇公国的皇子,少年时,才华洋溢,曾经率军横扫四方,酣战时,横槊赋诗,技惊四座。闲时,迎风邀月,结交各地豪杰,风流韵事不断,自诩“天下第一品风流人物”,是天下间人人惊羡的奇才。

六十七岁(常人寿命约莫是两、三百岁)时,突然对一切世俗之物,失去兴趣,毅然割舍,遁入深山,追求无穷天道,经两百年有成,适逢魔族入侵人间,挺身而出,经三战而名震天下。

战时,结识皇太极、陆游,合称三贤者。三人之中,卡达尔因年纪最小而排名居末,但综合各人天资、成就,卡达尔实是三贤者之首。

大战结束后,帕罗奇公国早已灭亡,卡达尔为求专心向道,亦没有兴复故国之心,遂孤身云游天下,只是,每三、四年必回波鲁特佳尔一趟,算是凭吊故乡吧!

二十二年前的重游时,适逢蕾拉出生,卡达尔与之投缘,破例暂住,指点文艺、武术,直至五岁。亦因此,蕾拉与卡达尔的关系,分外不同于常人。

“老师这般的能为,天底下应该再也没有难事了,为什么您总是郁郁不乐的样子呢?”

卡达尔闻言摇了摇头,修为到了三贤者这等地步,已经超脱了常人的生理循环,但并不是真的就可以不老不死。

“近一千年来,我不断以时间之砂的秘法,逆转肉体年龄,保持年轻,但是,也已经到了极限。”

“没有办法可想吗?”蕾拉问道。

“天数早定,岂是区区人力所能扭转。”卡达尔苦笑道:“我所担心者,倒不是自然的限制,而是天刑。”

“天刑?”

自然界的循环中,每隔数十万年,人间的恶气累积到极限,上天便会降下天劫,以千枚天雷,轰尽地上不洁物。天劫降临,是人间最恐怖的浩劫,每枚天雷,均伴随光明火、圣灵冰、太阳风、宇宙光,具有毁灭一切生物的无穷威力。

挽救天劫,必须有一名具帝皇命格、豪勇无双之士,奋起绝世武功,硬挡天雷,若能接到六百枚以外,便可缓除天劫,期间倘若漏接一颗,便是倾覆人类的大祸。

所谓天刑,是当有个人违逆天道运行时,上天降下天雷诛杀,直至所殛之人毙命而止。

以人类之身,享有几千岁的寿命,到底是逆天行事,三贤者另外的两名,皇太极行踪不明,陆游避居白鹿洞,已经有千多年,没再出现人前。

“这些年来,我以太古藏魂之术,瞒过天上灵觉,却也导致一身修为被封锁至五成以下,若是稍有差池……”

“老师!”蕾拉不知道应怎么回答,在记忆里,卡达尔一向聪明睿智,是所有问题的答案,挥洒自如间,令她心颤不已,却没有想到,那个人也有迷惘如斯的一天。

“一点小事,倒是让我的小蕾拉担了不必要的心了。”伸手轻抚蕾拉的脸庞,卡达尔温言笑道:“生死之数,我早已不放在心上,若不是一桩心事未了,让天雷轰个神形具灭,免却轮回之苦,倒也干净俐落。”

“老师!”蕾拉惊得流下泪来。

卡达尔一笑,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窗边,迎着扑面的晚风,仰观天上星斗,怔怔出神。

割舍荣华,刻苦修行,只为了得到更长的寿元。

数千年的寿命,不断的旅行,为的,只是再见那两人一次,再与她说句话,再向他道个歉;漂泊多时,看尽人间沧桑,却始终缘悭一面,难道,错失的时间,真的无法再重来;做错的事,真的无法再挽回了吗?

与蕾拉投缘,也是因为蕾拉的神韵,与她有三分相像。上天如若当真有灵,自己这番苦苦追寻,又为何不赐个机会,给这千载痴人。如果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就算是逆转自然法则也无所谓,一定……一定……

念及心底那人,卡达尔胸中大恸,满腔悲苦,不能自己。

蕾拉见到这副光景,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背后,一阵唏唏娑娑的声音响起。

“老师!蕾拉有点东西,想让您看看。”

卡达尔转过头来,一具天地间至美的女体,出现在眼前。澄纤毕露,浑圆剔透,玉雕般的完美裸体,足以让所有男人,忘记呼吸。

“蕾拉……”

蕾拉走近身来,纤纤素手,按住了卡达尔的口。

这个男人,打从有记忆起,便在自己生命中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记忆中的景象,越来越清晰,直至占满了整个心头,每次相见,心里都是偷偷地欢喜无限……

乍逢异举,卡达尔有些惊愕,随即恢复了一贯的温雅笑容,“也对,这不是该说话的时候。”

倒映灯光,蕾拉的明眸中,似有波光潋滟。

(老师的心底,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呢……可能,仅仅是当作一件微不足道的风流韵事吧!就如过往的每一件一般。)

这点,蕾拉很明白,但是,只有今夜,也只在今夜,她全然不想思考明日,一晚的甜蜜也好,只要能牢牢抓住,就很够了。

室内灯光,无声熄灭,一切为细细的喘息声所取代。

鸟声啾鸣,庭中花草的芳香,清淡挹雅,当晨光爬上第三格窗格,卡达尔醒了过来。

枕畔,依稀留着发香,幽幽的香气,刺激着鼻间,想起昨夜的种种,卡达尔不禁莞尔。

“一张单人床睡两个人,实在是嫌挤了点。”

蕾拉是在天亮前走的,卡达尔蒙眬中感觉到她起床着衣,还在临走时,与自己深深一吻,吻中,有着深深的不舍。

看来,自己是得要在这许久之前的故乡,长住上一阵子了。

思量间,石墙外隐约传来锣鼓喧天,阵阵的唢呐声,由远而近,是喜庆的奏乐队。

“哪一家办喜事,这等铺张。”卡达尔心情甚好,踱出门外,看看庄严华丽的仪仗队伍,感受一下久久未有的喜气。

“卡达尔导师。你好。”看见卡达尔的身影,仪队中一名骑士驾马奔来,却不是羽柴秀吉是谁。

“哦!原来是贵国的迎亲队伍。”主从两地之间的政治联姻,乃属常事,如此声势浩大,实不足怪。

“是敝国信长公的结婚典礼,我等奉命将新娘迎回日本。”

“却不知是哪家的闺女,这么有福气。”这句话却是卡达尔的违心之论,织田信长的传闻,只要有十分之一属实,就已经教平常人难以消受,倘若只是利益上的联姻,卡达尔为这不幸的新娘哀叹三声。

“说来您也认识,是前日所见的蕾拉小姐。”

“什么?”饶是卡达尔修养不凡,骤闻此语,仍是拿捏不住,脸色微变,放在身后的右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秀吉不见卡达尔脸色,仍是喜孜孜说道:“上个月,波鲁特佳尔商团到京都进贡,蕾拉小姐随团护送,信长公惊为天人,便已定下婚约,命我等前来迎娶。”

回想起蕾拉昨晚的异常举动,卡达尔恍然大悟,“无怪……无怪……昨晚她这般反应,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随着心情起伏,右手忽松乎紧,显是内心激动。

“导师,有什么事吗?”见到卡达尔面色不善,秀吉有些犹疑的问道。

“不,没什么。”卡达尔喟然而叹,一颗心飘飘荡荡,落不着实处。

秀吉是何等人物,脑筋聪敏无比,单只是从这蛛丝马迹,便可以猜出个大概。

“导师,区区一名女子,不过尔尔,大局为重啊!”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卡达尔知道,蕾拉下嫁日本,必是为了波鲁特佳尔全体人民的生计,若是婚礼破坏,势必遭到信长的血腥报复。

可是,说到底,这也是蕾拉的选择,倘若自己出面阻止,会不会只是一厢情愿呢?再说,自己对蕾拉的感情,也仅不过是怜惜,并非刻骨深爱,以此为基点,倒也没有立场多说些什么。

说到底,大局为重啊!自己心底的愿望,还没解决,在重见那人一面以前,决不允许节外生枝。

一念至此,脸色登和,紧握的右手,缓缓的放了下来。

秀吉见状,亦是松了口气,偷偷按在兵器上的手,得以放开。如若卡达尔做的决定,是另一个方向,他可真没有把握,事情会发展成怎样的一种后果。

亢长的乐队走过,来的是蕾拉的花车,卡达尔轻挥右手,作最后的道别,或许,将来有一天,他会到日本探访故人。

花车上的蕾拉,和式新娘打扮,端庄艳丽,看到卡达尔的身影,眼中一亮,似要开口说话,待得见到那道别的挥手,原本充满希望的表情,刹时间黯淡下来,继而,凄然一笑,再不回头。

卡达尔心头狂震,然而,却有热泪渗进眼中,那一笑,笑得太美,隐然有诀别的意味,这绝非吉兆,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呢?

第三章种魔

艾尔铁诺历五五一年一月日本京都

张灯结彩,热闹喧哗,和式的新房里,喜气洋洋,蕾拉身穿和式素服,打扮典雅,脸上却露出寂寞的表情,独坐房中,渡过她的新婚之夜。

灯过三更,房门被粗野的推开,一名汉子,带着无限威仪,豪迈的步伐进房中。正是日本的掌主,织田信长。

依照日本的礼节,蕾拉盈盈拜倒,恭迎她的丈夫。

“好美的脸蛋,不枉我命人长程迎娶……”信长捧起蕾拉的俏脸,仔细端详。

“可惜,却有着下贱的身体!”忽然一声脆响,将蕾拉掴得飞起身来,手劲之强,一道血线笔直地擦过空中。

饶是有武功底子,蕾拉仍给掴得头昏眼花,嘴角溢血,几颗贝齿更是险些脱口而出。脑里一片昏眩,却不待平复,立刻回复跪姿。

自从刚才几名负责验身的近侍,带着鄙夷的表情离开,蕾拉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了。出奇地,心里却是一片镇静,为什么会这样,她也说不上来,也许,早在那一晚任性时,心底深处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但无论如何,她此刻所顾虑的,不是自己,而是自身以外的许多人。不管这男人的怒火有多炽盛,绝不能让这把火延烧至波鲁特佳尔。

“你可知道,如果我下令封锁波鲁特佳尔对外海道三个月,会有什么影响?”

“蕾拉明白。”

“既然明白,居然还敢在婚礼前与人通奸,你的胆子不小呐!”通奸这两字说得特别响亮,提醒蕾拉她现在的处境。

“一切罪业皆我所为,不管是什么罪责,我都不会有所怨言。”她不断地强调自己,是希望别留下让对方迁怒的空间。

看穿眼前女子似恭实倔的回答,信长唇边露出一丝冷笑。这女人,不管外表态度如何恭顺,心底始终是穿着戎装的。倘若能让她从打从心底地丢盔弃甲,必是乐事一件。

“这么美的人儿,直接杀了实在可惜。”信长道:“如果你肯供出那个奸夫的姓名,我倒是可以从轻发落,减免你的罪。”

如果是其他人,这的确是个很大的诱惑,但蕾拉仅是摇摇头,默然不语。

“哦!这么维护于他,还挺情深义重的。”信长缓道:“不过,倘若我因此事而大怒,发兵血洗波鲁特佳尔,你还是打算维护那个奸夫吗?”

引诱之后是威逼,只要想到这番话的可能性,蕾拉就觉得浑身发颤,然而,心中的天平,却毫不费力地倾至另一方。

她仰起头,虽然未发一言,闪烁于眼中的神彩,已经表明了一切。无疑地,这一局,信长输了。

信长不怒,反而仰天大笑,意态张狂,“哈哈哈……卡达尔如此盛名,果有过人之处,能令每个枕边人对他死心塌地,哈哈……”

夹在笑声中的名字,令蕾拉感到晴天霹雳,她望向信长,却只见信长止住笑声,别有意味地瞧着自己。

“对啊!原先还没想到,你倒是个不错的母胎……”

在蕾拉眼前,信长的眼瞳忽地变得深邃,颜色也渐渐起了变化,到后来,竟是泛着绿油油的碧光,形状亦变得又尖又细,直若猫眼。而这绝不是一双人类的眼睛。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想呢?”

不久之后,凄厉的惨叫声,回响在夜空中,久久不去。

艾尔铁诺历五五一年二月自由都市杰斯市

依旧是热闹的市集,这是所有自由都市的共通点。

在市中心的某处酒楼上──

“喂!你们知道日本的那件事吗?”

“是指信长新娘的那件事吗?”

酒楼里,商人们七嘴八舌的交换各地的情报。

“听说,成婚当晚,新娘就给剥光丢出门外。是不是长得太丑,所以被丢出去了?”

“胡说,那新娘是波鲁特佳尔的蕾拉队长,我曾见过,可是个大美人呢!”

“那个俏美人啊!我曾经看过,的确是真他妈的漂亮,这倒是可惜了。”

“后来又怎样了?”

“这我知道,我有个当亲卫队的妹夫,曾告诉我这事。”一名来自日本的商人说道。

“哦!怎样?”

“信长说,与人通奸而失贞的女子,没资格作妾室,所以将那女人下狱拷问,要追查出奸夫是何方人物,再一起处刑。就因为这样,连波鲁特佳尔也受到了波及,最近乱得不得了呢。”

邻座靠窗的一名黑袍男子,听到这话,手上的酒杯,顿时爆成细粉。

“真的是作错了吗?卡达尔,你还有资格称为智者吗?连这种事都想不到……”卡达尔知道,当日的决定,已然铸下大错。

“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去想到吧!因为你总是不停地重复同样的错误啊!”

多么熟悉的声音,卡达尔不知道已经在梦里,梦过多少遍了。猛然回头,一名模样俏丽的少女,无声伫立在身后。

少女的样子,娇俏可人,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烁着狡狯的光芒,形状极其优美的瓜子脸,让人倍添怜爱。纤细的身躯,似乎被一层轻烟缠绕,氤氤氲氲,教人看不真切。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以卡达尔今日的修为,天下能突然入其周身三丈而不被发觉者,绝对不超过五人。

但卡达尔却不觉得奇怪,他微微张着口,呼吸急促,好半晌,才颤抖着嘴唇,发出了几声梦呓似的低喃。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这样不行啊!卡达尔。”少女笑着摇头。“怎么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眼睛里只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呢?”

少女的脸上,有种倔强而任性的神韵,奇异的是,这与卡达尔一贯的满不在乎,竟有三分相像。

“已经两千年了,这两千年来,你不停的向过去忏悔,不断的试着寻找真爱,想学习怎么去爱一个人,可是,当真正的爱情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呢?”

乍闻此语,卡达尔如遭五雷轰顶,作声不得。

“你一直在追寻已经失去的东西,对于到手的东西,却一点也不珍惜,所以你永远都得不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少女侧着头,有些哀伤似的,缓缓道:“对你来说,我们到底算是什么呢?卡达尔,你真是个冷血无情的坏东西。”

“艾儿西丝!我……”

“即使如此,我还是深爱着你,这是不是很奇怪呢?卡达尔哥哥。”

少女低下身子,在卡达尔的唇上印下一吻。卡达尔伸手欲勾,却搂了个空。

少女一笑,缓步向后,身形冉冉消退。

卡达尔大叫一声,恍若自梦中醒来,举目四顾,哪里还有伊人芳踪,只是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依稀还在唇边。

“不是梦……艾儿西丝,这就是你想要告诉我的吗?连死了都要来纠正我……”

千年来的愿望,实现了一半,卡达尔百感交集,激动的说不出半句话。

“走吧!去做我应该做的事。”黑袍一振,卡达尔已出现在三十公尺的高空,继而,往东方飞去。

艾尔铁诺历五五一年二月日本中国地方

两方军队正激烈的交战着,战争虽然惨烈,但却已经接近尾声,属于织田家的军队,慢慢地步向胜利。这一切,都是山顶那人的功劳。

山顶上,羽柴秀吉对几个部下,做最后的指示。

“叫小六率人从后方攻入,如此一来,就可以完全获胜了,接下来的,你们就看着办吧!”几个武士接了命令,应声而去。

“这场战役差不多了,该往下个据点推进了。”秀吉对自己目前的战绩感到满意,敌人的顽强一如预料,这场战也不过是局部获胜,对整个局势并无决定性影响,但如果能照这样稳扎稳打,是可以迈向胜利之途的。

忽然,左右方的密林中,涌出大量敌兵,是预先的埋伏。

“下贱的猿猴,快快受死。”

“纳命来。”

秀吉的护卫队,虽然奋勇抵抗,但敌众我寡,顷刻间,便已死伤惨重,无力再战了。

“去地狱向你杀的人赔罪吧!”敌人乱刀砍下。

“啊!我命休矣!”脑筋急转,却想不出任何办法,秀吉只有闭目等死。

“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远距离神射的光箭,将刺客射杀当场。

“什么东西?”

话声方落,从对面的山头,光箭连珠射来,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给。

当秀吉发觉有异,睁开眼睛时,身边已尽是刺客群的死尸,以及一身黑袍的卡达尔。

“卡达尔导师,救命之恩,秀吉在此记下了,他日……”

仿佛没听到秀吉的话,卡达尔神色漠然,冷冰冰的看着他,看得秀吉心里直发毛。

他亦非蠢人,看到卡达尔如此神情,已知对方来意,以及对方将往何处去。

“导师,蕾拉小姐一事,我也不知为何会至如斯田地,只能说句:我很遗憾。”

卡达尔冷电似的目光,看得秀吉心虚,不敢抬头。半晌,卡达尔叹道:“罢了,其过在我,非卿之罪,你不用感到歉疚。”

听出了卡达尔的弦外之音,秀吉更是一惊,心知不妙,连忙道:“导师,秀吉还是一句,大局为重啊!”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为何还是大局为重?只是,此时的大局,还有个什么意义?

卡达尔忽然问道:“秀吉,在你们的眼中,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秀吉不虞有此一问,呆在当场,脑里急忙搜集以往听到的传说,断断续续道:“导师您……天纵其才……对人类……”

卡达尔一挥手,打断秀吉的话,仰首向天,喃喃说道:“在他人的眼中,三贤者个个都是绝世英雄,我为人类而战,为弱小而战,为孤弱之人而战,为世上公理正义而战,可是,直至今日,我才发现……”

“我从来没能为我自己一战!”

卡达尔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举手投足间,意态飞扬,在秀吉的眼里,此时的卡达尔,眩目的有些怕人。

“秀吉将军,两军相争,各为其主,卡达尔此行,便是向你打个招呼,从此大家各行其是,再不相干。”

说罢,卡达尔再不停留,咒文轻颂中,化为一道流星,消失于天际。

秀吉见状,暗暗叫苦,知道这一次,主君是惹下了前所未有的强敌,连忙传讯京都,自己亦将军旅托付与他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奔。

艾尔铁诺历五五一年二月日本京都附近

一支军队,军容盛状,冗长的队伍,绵延在山道间,看来令人赞叹。

一名身着主将盔甲,坐立马上的武将,两手合抱又放开,显是心中有难事,无法决断,思量良久,半晌,他抬起头,脸上有了一往无前的决心。

“去吧!就去到地狱的最尽头!反正,自己也已经没有退路了。”基于种种的估量,他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他扬声道:

“改向!敌人就在本能寺。”

艾尔铁诺历五五一年二月日本京都本能寺

本能寺,京都的大形寺院,信长七日前,忽然率众至此,滞留至今。

寺内的大殿之中,原本的佛像,给弃置在一旁,信长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某件事情的发生。

“该来的总是会来,卡达尔,让我看看星贤者的实力,是否真的一如当年吧!”

压抑过的低笑,在寂静的禅室里激起回音,而在笑声中,伴随着某种诡异的喘息,一阵一阵,教人想起蟒蛇吐信时的气息。

寺门口,几个卫兵,进行着交谈。

“主公这次在本能寺停留,是想要干什么啊?”

“谁知道,总不会是突然看破了世俗,想进入空门吧?”

“进入空门,那为啥要把女人一起带来?”

三个看门的卫兵,因为无聊的工作,避开了长官的视线,打闹嬉笑。

突然,他们发现,有工作上门了。

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寺门之前,神情冷峻,整个人就像高山上的万年雪般。

“喂!小子,要变魔术就走远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说那么多干嘛!小子,你那是什么脸!”

男子冷淡的脸上,半分笑容也没有,只是吐出两个字。

“开门。”

两个卫兵闻言大笑,正想出言讥嘲,男子迳自从黑袍中伸出右食指,凌空绕圈,圈子尚未绕完,只见魔光凝聚,七彩隐现,接着──

“闪光星矢。”

刺眼的强光暴涨成柱,刹时间遍布眼前,冲击波震动地面,当强光消失时,宏伟的寺门,连同后方的牌楼,左右的围墙,一齐在强光中化为乌有。

建筑给开了个大洞,卡达尔踏着魔光箭矢破坏场地所形成的道路,踱进本能寺。

“哦!”这才赫然见到,本能寺的广场中,密密麻麻的人群早已备战以待,观其声势,绝不会少于千人!

“卡达尔,今天你插翅也难飞了。”一个巨汉,意态张扬,得意的狂笑着,原来是老朋友柴田胜家。

卡达尔并无因此而动容,他当年转战沙场,见惯多少大风大浪,又岂会给这等小场面给吓退。

其实,早先与秀吉会面时,是有着希望藉由他的报讯,不流血解决此事的计算。千余年来,三贤者之名早成神话,凭着“卡达尔”的名号,应该足以令大多数的敌人为之却步了才是。

无奈地,眼前这群人显然不是所谓的大多数,一场厮杀看来是免不了了。或许,是自己太过高估自己的名号了吧!

“卡达尔不想多造杀孽,连累孤儿寡妇,爱惜生命的,就先离去。”

也如意料之中的,没有半个人听进他的话,全军大喝一声,军队如潮水般的涌来。

“唔……千多年没有认真动手了啊。”一笑,他只是一笑。

脚步一迈,卡达尔展开身形,游鱼般的到处灵动,在枪林刃雨中,四下穿梭。刀枪斧钺虽然相交而下,却未能碰到他的衣衫分毫。

修为到了卡达尔这等级数,已经完全超越了自然的限制,两千余年的功力累积,一举一动绝非常人所能想像,那并不是单单用人数所能压倒的。

卡达尔也很清楚自己的来意,他并不是为了大屠杀而来的,是以,并没当真动手,只是在移动时衣角轻扬,带起微风,将所有擦过身边的士兵,全给定住动作。他是魔导士出身,咒术融入点穴功夫,事半功倍,再加上迅捷无伦的移动,转眼间便移到广场中心。

“全是饭桶,都给我让开。”大喝声中,柴田胜家跃马奔来,人未到,枪先到,朱枪迎面就是一击。

卡达尔知道他变招奇快,左足一点,轻飘飘的避到远处,手臂轻展,把身边士兵的的长枪迅速夺过,往胜家掷去。

胜家把枪随手拨去,怒骂道:“雕虫小技,卡达尔,你只有这等功力吗?”语声方落,数十只长枪,连珠射来,饶是胜家眼明手快,还是顾此失彼,闹了个手忙脚乱。

“卡达尔,你这卑鄙小人,用这等战法。你在哪里?给我滚出来。”枪群射完,卡达尔早已藉机隐遁,气得胜家哇哇大叫。

“我在这里。”胜家循声抬头,只见五彩的豪光,刺得自己睁不开眼,一道黑影,如飞燕般画出优美的弧形,飘然落于马上。

“愚蠢东西,连我上趟刻意留手也不知。”声音近在耳畔,胜家只惊得魂飞魄散,来不及转身迎敌,一只冰凉的手掌已贴上背后。

“炼狱震爆。”气随声走,胜家只感到一股大力,灌进体内,瞬间膨胀,迸断筋脉,几欲爆体而出。

胜家知道,若不能马上采取应对,立即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勉强吸进一口气,劲走全身,骨骼咯咯作响,一声狂吼,在生死关头激发出无上潜力,将体内异劲逼出。

强大的反震力,当场把胯下的健马,震成一团血肉馍糊,方圆三丈之内,所有的人、器、物,像断线风筝般的被震至半空中。胜家口中鲜血狂喷,颓然倒地,被兵卒救起,扛回内殿。

卡达尔藉反震力而退,轻飘飘的翔于半空,祭起护身气罩,将乱飞的箭矢,尽皆弹开。他不欲杀生,所以适才手下只轻轻吐劲,否则胜家早于第一时间化成一滩烂泥,饶是如此,柴田胜家上半身骨骼尽碎,纵能治好,今生也只剩三成功力了。

第四章魔胎

“咻!”

卡达尔祭起锁魂之术,想要确定蕾拉的位置,却见一枚圆锥形金属物,尾巴拖着长长白烟,朝自己飙射而来。

卡达尔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了,自当年九州大战后,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再看到这种武器。

黑袍扬起,幻出层层身影,卡达尔身形急转,迅速降下。

“轰!”金属物爆炸了,在空中化成一团火球,烈焰飞腾,强大的冲击力,将卡达尔轰落地面。

爆炸的威力,超乎想像,一些地面上的士兵,惨遭波及,被炸个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哈哈……还道卡达尔是什么神一般的人物,在我的面前,还不是变成了滚地葫芦。”

随着话声完结,一个庞硕的身影,出现在大殿的门口。来者虎背熊腰,霸气凛然,正是织田信长本人。

“织田信长!”适才的爆炸,卡达尔及时应变,加强了护身光罩,得保无事。

“卡达尔,你远道而来,我赠你一枚混沌火弩,不失待客之道吧!”

“果然是混沌火弩!”卡达尔心中狂震。

混沌火弩是太古时代流传的神器,杀伤力超强,九州大战之时,敌我双方惨死于其下者,不计其数,战后,因免遗祸苍生,将有关资料尽皆销毁,历时千年,人间早已失传,万万想不到今日会在此重现天日。

“怎么可能……莫非是那人……不!决不可能是他。”卡达尔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当日虽然销毁所有资料,但或许有少数火弩遗下,为信长侥幸获得,必定是如此,当今天下,已不可能再有人会制造火弩了。

大敌当前,不容分神,卡达尔定下心神,沉声道:“交出人来,卡达尔不想多伤人命。”

信长哈哈大笑道:“卡达尔,你几千岁的人了,说起话来恁地可笑,你今日破门而入,伤我大将,杀我士卒,我若让你全身而退,今后何以立足于本国。”

卡达尔听到此处,已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更不答话,运起咒术,卸开左右刀枪,整个人犹如一只大鸟,飞扑向信长,他是全军主帅,擒下他,余人再不足畏。

见到对方来势汹汹,信长不闪不避,沉声道:“来的好。”伸臂拔出腰间长刀,简简单单的一刀,斩向卡达尔。

卡达尔人在空中,已算定了十数步变化,不管信长如何应对,均会遭到凌厉攻击,但对方竟能完全无视于周遭压力,轻描淡写地出手还击,且这朴实一剑,看似简单,其实却封住了所有进路,更隐然发出一种沛然气流,反箝制住自己的行动,实力之强,大大超乎原先意料。

卡达尔大吃一惊,暗惊道:“这厮武功之高,更在他如今地位之上,恐怕已晋级天位,怎地内陆里全无传闻?”无暇细想,身形一晃,鬼魅也似的闪形变位,右足在信长的剑上借力一点,飘然而退。

而信长这一剑使上了全力,再加上独门剑诀,自信是无人能从中全身而退,怎料卡达尔在剑法威力将到达顶峰前的一刹那,抽身即退,而且要走便走,全无半分窒碍,这是他艺成以来从所未有的事。不过,卡达尔享名千载,原也没期望能够轻取获胜,倘若这一剑真的将他斩杀,吃惊的反倒该是自己了。

交手一招,惊若翩鸿,两人站立原地,重新评估对方实力。

卡达尔陡觉脚底一凉,右脚的鞋底,不知何时,裂了道长长的缺口,显是刚才踏在剑上的后果。这亦令卡达尔耸然动容,自己的衣物,相伴多年,虽非奇珍异宝,却也是施过法咒,适才不过轻轻一触,竟被划成两半,这代表对方所持兵器绝非凡物。

仔细一看,信长手中的长剑,全长一尺五寸三,样式古朴,篆刻菊纹,剑刃上隐隐有天光荡漾,阵阵的杀气,化作沁凉的寒意,透空而来。

卡达尔见多识广,一见便即了然,皱眉道:“菊一文字。”

信长大笑,道:“不错,这是我国神兵,菊一文字宗则,卡达尔果是识货之人,今日,我便以菊一文字取你性命,料你必当含笑九泉。”

在风之大陆上,骑士所用的剑,有两种,纯能源体的光剑,与具实体的真剑,两者各有优异,大体上说来,持光剑者,必须具有相当修为,所以持有光剑者,往往都是第一流的武者。然而,真正的绝顶高手,所用皆为实剑,盖因实剑铸造时,能够将铸剑者之精魄加于其中,成为无敌神兵,这点,是光剑为之望尘莫及的地方。

一般的习武者,只要顾虑到本身的修为,就可以了。但晋升到绝顶高手之境,若是要与同级的高手较量,所持兵刃的等级,往往就是主导胜利的关键。

倘使能得神兵,靠着兵器的灵气,往往就能够发挥出超逾本身实力的威力,这也就是自古以来,无数人追逐神兵的理由。

信长手中的“菊一文字宗则”,是日本史上有数的神器,两者配合,实力强得无法估计。

不过,这仍是奈何不了卡达尔。

卡达尔缓缓道:“不见得有兵器的就占上风。”这话倒是没错,比起兵器附加的威力,持剑者的修为,是更重要的一环。菊一文字虽是有数神兵,但持用者未必就能发挥其全力。

“可是这人的武功实在……”但不可否认,信长的武功之强,也出了卡达尔意料之外,更似已晋级天位。

天位者,乃各项修为均至最高时的境界,放眼大陆之广,天位高手不过十人,多数还是昔日九州大战时期的故人,卡达尔实在不敢相信,会毫无声息地冒出一名天位高手。

“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得要速战速决才行。”信长的暴强,令卡达尔有了几分额外的疑虑,也因此,他更担心蕾拉的安危。然而,以不能使出过半功力的现在,想要与这等高手迅速分胜负,的确不是易事。

“得要使些诡计才行啊……有了,对付第一流的高手,那就不妨用些第二流的小伎俩吧!”

脑筋稍动,已计画出下一步进攻策略,卡达尔身形立定,开始陀螺般的急转,速度越来越快,身边刮起的强风,把五丈内的士兵抛到了远方。就在众人为之错愕时,黑影分身为八,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高速,幽灵也似的绕着信长飞转。

信长狂笑道:“小小幻术,也敢拿来丢人现眼。”侧耳倾听,四面八方虽然尽是呼呼的风声,但只要仔细一点,仍是不难发现,有某一处的声音显得特别沈重。

“在这里了。”菊一文字砍出,准确的将那道黑影,一分为二,但定睛一看,却只是一枚破布,信长不由得一愣,于此同时,所有的幻影一齐消失,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为什么你会认为八个分身里面,就一定有一个是真的呢?”

信长大惊,菊一文字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角度,反刺背后。

“来不及了。”卡达尔左手法力一吐,炼狱震爆再度施威。不料,释放出的魔法力,却未有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恍若泥牛入海,在信长体内消失无踪。

卡达尔触手感觉有异,心知不妙,菊一文字已当胸刺到,未及细想,急忙身化幻影而退。

“嘶!”一声,卡达尔的袍子由胸至腹,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若非抽身及时,当场便是开膛破肚之祸。

卡达尔心念一转,已想到问题症结,喝道:“什么铠甲?”

信长不答,心中暗叫侥幸,若非身上这套“邦迪亚斯之铠”,现在必然已吃上大亏。

邦迪亚斯之铠,是魔界名匠,隆·贝多芬,近几年的得意之作,可以自成结界法咒,将一切的魔法攻击,全数抵销,可说是魔法师的克星。

大凡魔道士之流,因为修炼法术,抵销自身的先天能源,自身的体能相对衰减,无论是速度与体能,都逊于常人,虽能习武,却很难达到高等境界,武者亦然。这也就是为何魔法师与武者必须分工合作的原因。

在人类的历史里,只有极少数的天才,能够突破生理上的限制,同时兼修两门而有成,月贤者陆游,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当然,也有如卡达尔所用,世人所称的“魔武”,是将魔法力混和内力,达到恐怖的破坏效果,但是,这种混和类的功夫,到底不是纯粹的物理力量,没法子突破专对魔法力而设的结界。

换言之,身为魔道士的卡达尔,理应吟驴技穷了。这点,信长有着相当的自信。

卡达尔眉头深锁,显然亦是想到了其中的关键,正在苦思对策。

“换我来回敬了。”信长舞起菊一文字,斩向卡达尔,他适才在对方神出鬼没的身法下,吃足了苦头,这次得了教训,岂肯重蹈覆辙,主动抢攻,务必要封住敌人的行动。

对于菊一文字的威力,卡达尔不敢轻视,知道护身气罩不足以抵挡,连忙飘身后退,闪避攻击。

现场兵卒见状,纷纷避开,两人便在广场中火拼起来。卡达尔仗着魔法精湛,身形一化再化,忽分忽合,与猛攻的信长斗了个旗鼓相当,但只守不攻,久而必定破绽丛生,渐渐的,信长占了上风,好几次,菊一文字都由卡达尔的脸旁削过,险些便斩到了。

“没办法,只好用那一招了,一千多年没用了,希望还记得起来。”在身处劣势中,卡达尔重新谋定对策,想要接近信长,重新发动攻击,但菊一文字急舞如骤雨,哪里找得到可趁之机?

“啊……”

双方正自僵持,一声凄厉的女子悲嚎,划破了酣战的气氛,自大殿之内传来。

卡达尔闻声,心中大乱,险些就被砍成两段,危及之间,不及细想,拼着受对方一招,抢进信长身旁一步之地。

信长大喜,“这老头打得糊涂了,居然想用近身战。”手中长剑拦腰就砍,务求将对方一招格杀。

电光石火间,卡达尔已破入信长的剑网,在菊一文字将到之前,两指并起,化做剑式,对着信长胸口,轻飘飘的一剑刺下,赫然便是白鹿洞一品绝学──青莲剑歌。

这是纯粹的物理打击力,邦迪亚斯之铠,当场裂成碎片满地。信长感到胸口似被大铁锤重重一击,空荡荡的一片,跟着,一股排山倒海的汹涌力道,自中掌处轰传全身。

“哇……”第一重剑劲,带着一篷血雨,自信长背后爆喷而出。

信长瞪着卡达尔,眼中满是惊异,菊一文字虽距卡达尔不到一寸,却已无力再举。“你……你怎能……发力……”说着,浓稠的鲜血自喉间不断涌出,模样可怖之至。

“魔法与内功,同样都是能源,只要掌握到诀窍,要将两者相互为用,发出纯物理击力,并不是难事。”卡达尔冷然道。

卡达尔说得轻描淡写,但这实是古往今来的不世成就,两者虽同是能源,属性却各走极端,当今之世,唯有绯樱神宫的宫主,能以异宝“贤者云约(手环)”之助,将二力互相切换,卡达尔仅凭一己之力,便能施此异术,虽非后无来者,却肯定是前无古人了。

信长闻言,第二重剑劲爆发,虎吼一声,经脉爆裂,全身毛孔一齐喷血,整个人成了个血球似的,缓缓倒下。青莲剑歌,不愧为一品绝学,只是一下,便已将其体内器官完全摧毁,回天乏术了。

见到主公身死,场中士兵斗志全消,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哄然一声,纷纷丢盔弃甲,朝门口逃逸。

挫败敌人,卡达尔连喘口气的余裕都没有,举步奔进内殿。

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是看到隐约有个女体,在暗处悲鸣。

“蕾拉!是你吗?”

“老……老师……”

知道佳人无恙,卡达尔松了口气,急步上前,默念咒文,燃起周围的照明物。

“啊……老师……不要……不要看……”

随着亮光点燃,蕾拉悲叫出声,乍见眼前的景象,饶是卡达尔惯见大场面,亦是呆在当场,作声不得。

大殿左侧,大堆士兵的干尸,横七竖八的弃置着,一看即知,是给某种邪法吸尽了精元,枯槁而死的。

不过,这一切,都还比不上蕾拉身体的异变。蕾拉两眼迷蒙,凄凉的躺坐在地,四肢则是给儿臂般粗的铁链锁在墙上。

惊人的,是蕾拉圆圆鼓起的腹间,分别不过两月,原本纤细的腰身,竟较怀胎十月的妇人更为硕大。小腹上,肌肤波浪般的起伏,阵阵的胎动,以一种妖异的频率蠕动着。

蕾拉的下身,殷红一片,尽是腥臭的干凝血液,是胎儿异常胀大,爆破母体内脏,吸取所需的养分,所流出的血液。

蓦地,蕾拉两腿间流出温热的液体,是羊水破裂,孩子即将出世了。

卡达尔见多识广,一看之下,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自己到底是迟了一步。

“魔种……”卡达尔恨声道。他生性平和,极少真正地憎厌什么人,但此刻,他深深后悔适才没有将信长凌迟。

故老传闻,凡是修炼魔功到最高境界,皆能自生魔种,进军无上天道,但古有奇人,别走捷径,欲以魔法炼制魔种,再将之吸食,意图一步登天。然而,这门术法全是凭空想像,全无根据,兼之施术者大损阴德,违逆天道,往往中途便不得好死,故而古来试者虽多,却至今未有成功之例,只是,为了难以抗拒的诱惑,以身试法的人,仍是络绎不绝。

培育魔种,姑且不论功成与否,受种的母胎,将作为术师供给养分的根源,体内给吸蚀至千疮百孔,从受术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无药可救了。

“蕾拉……你……”

闪亮的金发,此刻已黯淡无光,晶莹的肌肤,亦化为了枯黄,显是被腹中的魔种吸干了精元,原本自尊与自傲的英气,在饱受摧残后,已荡然无存,却另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凄艳,更叫人怦然心动。

“蕾拉……”

“老师……不要看……我希望留在你心里的我……一直都是最好看的样子……”

蕾拉泪流满面,想用手遮住脸孔,却被铁链给绑住,只得侧过头,避过卡达尔的视线,让泪水无声落下。

“在我的心底,你的样子,永远停在那个晚上,最美的样子。”卡达尔忍住眼泪,强颜欢笑,见到蕾拉身体上的诸多征兆,魔种的育孕,已经到了将近功成的一刻,宿主气血以竭,纵有大罗金仙,亦是无药可救了。

“就算……就算你是骗我的……我……我也很开心……真的好开心……”

“蕾拉……”

捧起蕾拉的脸庞,卡达尔深情吻下,蕾拉用尽一切的力量,回应着对方的感情。

唇间,尝到了苦涩的咸味,是不知不觉间,流下的泪水吧!好不容易,双方都抛开了顾忌,愿意真心相爱,却又偏生横祸,将要失去彼此。为何?为何?为何总是天意弄人……

热情而激烈的吻,将彼此最后的挚爱,深深刻在自己心底,这份用生命燃烧的恋情,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仅仅剩下这最后一刻。

“老师,蕾拉没福气,没法子再见到你啦!在你有生之年,可别忘了我啊!”

唇分,蕾拉似乎精神大振,苍白的脸颊,恢复了娇艳的血色,呢喃轻语。

卡达尔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悲痛,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两人相处的时间,到了尽头……

想说的话是那么的多,能说出口的,却又那么的少。

“别了,我的爱。”蕾拉嫣然一笑,闭目躺在卡达尔的怀中,溘然长逝。

“蕾拉……蕾拉……”卡达尔紧抱着怀中渐冷的娇躯,眼里满是泪水,不停地叫唤着情人的名字,声音里,渐渐成了咽呜,已经有两千年之久,他没见过自己的泪水了。大殿里,一阵低微的哭声,小声的,小声的,飘荡在空气之间。

“哮……”卡达尔纵声长啸,心情激荡,加上充沛的内力,只震得屋瓦梁柱,土石簌簌而下,啸声中,有着他的悲哀,他的伤痛,他的悔恨,一切的情感,全部蕴藉其中。

“轰隆!”

悲啸不到一盏茶时分,整座寺院已被震的木梁松软,再半晌,只听见轰然一声,本能寺的寺顶,在音波的冲击之下,竟整座给一齐掀掉。瓦砾土石落个满地,被卡达尔的护身气罩震成粉末。

“波噗……”鲜血飞溅,在阵阵的抽搐后,魔种孕结成胎,裂腹而出。一个染满污血的肉球,滚动在地上,诡异的跳动。

卡达尔心乱如麻,不知道应如何是好,以他功力,要诛杀这魔胎,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这孩子却又是蕾拉遗下的一块肉,念及此处,心中大恸,举起的手掌,复又放下。

“杀……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杀掉敌人……”

“保护主公,讨伐叛贼……”

寺庙外,阵阵的杀伐声,由远而近,渐渐传来,似乎有两军在互相攻击,由声音的规模听来,人气旺盛,是两支极强大的军队在对战。

卡达尔心知有异,将蕾拉尸体轻轻放下,踱出大殿,一看究竟。

第五章星爆

甫踏出殿门,尚未来得及看清眼前,一道惊人剑气,破空射来。

卡达尔猝不及防,加以悲痛之余,反应不灵,仅来得及侧头避开。鲜血飞溅,卡达尔左肩重创。

“是你……”

“你想不到吗?”

广场之上,一个巨汉耸然站立,满身的血污,看来甚是恐怖,但更叫人吃惊的,是他脸上的表情,轻松惬意的微笑,自信满满的眼神,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深沈。

如果说,刚才的他,是爆发性的火山,现在的他,就是一个不见底的深潭,内敛而冷静,更加的可怕。

不是别人,正是应已毙命的织田信长。

“你应该已经死了啊!”卡达尔有点吃惊,心里隐隐觉得,今日之事,决不单纯,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暗中操控一切。

肩头伤处,血流不止,稠浓的魔气,盐酸般的腐蚀肉体,卡达尔瞥向信长的手中,菊一文字透体通红,剑刃变形,笼罩在一层朦胧的血光之下,仿佛是一个有生命的异物。

“妖刀不知火!”卡达尔脱口叫道。

妖刀不知火,是日本史上,传说中的魔刀。故老相传,在战国时代,一名铸剑名匠,在采得上好奇矿,欣喜回家时,赫然发现,整个村子的人,被散乱的流兵所掠夺,烧杀一空。

他看着父母妻儿的尸体,呆然站立,他诅咒自己的无能,诅咒老天的不公,诅咒残酷的凶手,诅咒一切的生者。在悔恨、怨忿、悲伤交错之下,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作出魔鬼般的行为。

费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提炼尸体,匠师将全村人的鲜血,装满了七只大壶,而后以之铸剑,将无尽的悲愤,无尽的血泪,尽数封印在剑中,最后,他连带深刻的怨念,自身投入炉中。

轰然巨响,熔炉炸裂,妖刀不知火出世。

这柄神兵的出现,确实是对世上的一个诅咒,在此之后,因它而造成的祸事,不知几凡,每个持有人,均遭到了不幸的命运,发狂以终。但趋之若鹜者,仍是前仆后继,就在血与血的争夺中,不知火自历史上消失,据说,是被带入了魔界。

似不知火这等神兵,威力已经到了无从想像的地步,然而,剑能通灵,何况是魔剑。怨气反噬,操控人心之事,时有所闻,而且持之实战,剑会不停吸收主人的精气,作为能源,故此,几乎不可能为人类所用。

“你不是人类!”卡达尔问道。

信长微笑,绅士般的行了个礼,左手作了几个莫名的手势,最后化为烈焰飞腾状,缓缓道:“奉大魔神王之名,光我魔族,魔照天下。”

大魔神王,乃是魔族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信长如此表态,他的身份自是不言可喻了。

“果然是魔族……”卡达尔刹那间,明白了一切,打从信长要娶蕾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个布好的局,藉着他与蕾拉的关系,来引诱他上钩,藉机诛杀。自己在九州大战中,斩杀魔族无数,遇到此事,毫不足奇,只是可怜蕾拉,无辜受害。

“卡达尔老师果然厉害,无怪昔日能屡屡阻我魔族大计。”信长理斯慢条的说着,斯文的样子,一反刚才的狂野粗暴。

但卡达尔却知道,现在的信长,比刚才的模样更为可怕,已经完全恢复魔体的信长,展现了真实性情,力量更得以完全发挥,在他身上,强大的魔气,恍若实质,一波波的侵蚀着周围的大地。

寺庙外的吵杂声,越来越近,偶尔夹杂着一两声,临死前的哀嚎,不多时,几百枝的火箭,如同骤雨,乱射进来,箭枝遇物即燃,转眼间,本能寺已成了一片火海。

“明智光秀这小子,总算还有点胆量,居然敢发兵反我。”信长悠然道。

他与卡达尔均有气罩护体,纷落的羽箭,根本进不了方圆三丈之内。

“对于卡达尔老师,我十分佩服,如果可以,我很想向您好好请教,但是,很可惜,我还是必须杀了你才行啊!”

“不必装出一脸英雄好汉的样子,倘若当真光明正大,又何必忽施暗算,用这等卑鄙手段。”

信长不答,抬起手来,急催真力,不知火遥指卡达尔。不知火受到感应,开始吸收主人的精气,渐渐转为通红,冲天的魔气,锁定对手,潜声道:“请!”

卡达尔肩头的伤处如遭火焚,血液开始蒸发,不知火果然名不虚传,卡达尔使尽全力,仍无法将入体的魔气逼出,看来得要觅地疗伤,但眼前又哪里有这等余裕,说不得,只得速战速决。

一直以来,卡达尔为避天刑,刻意压制本身功力在五成以下,适才与信长激斗良久,所用的,也不过是两成功力,现在为求速败强敌,长啸一声,将全身威能提升到四成。

“闪光星矢!”

卡达尔率先主攻,魔法箭由一化繁,雨点般的射向信长,无论是威力还是速度,都与刚才有显著的不同。

但是,对恢复真实力量的信长而言,这已无法造成威胁了。

“只用闪光星矢之类的三流咒文,导师是太看不起我了吗?”不知火以一个神妙无方的角度,斜斜划过,将箭矢全数挡在外门。

“皇玺剑印!他是魔族王族……”卡达尔又是一惊,这套皇玺剑印,是魔界王族武学,历来非王族不传,端的是厉害无比。

“无怪……他有天位的实力。”比起一个人间岛国的霸主,魔界王族的身份自然是够份量多了,卡达尔回思记忆中各系的魔界王族,却想不起眼前这号人物,到底是出自哪一个支派。

不知火配合皇玺剑印,威力大的令人咋舌,就连可卸万刃的护身气罩,也在接触的同时被剖成两半。卡达尔再不敢轻心,打起十二分精神应敌。

说到底,信长虽然厉害,但星贤者远自九州大战时便已成名,千年修持,几乎便是三贤者第一人。以个人级数而论,实是高出信长不只两级,之所以战局会一直陷入僵峙,理由无他,只因为卡达尔吃了不敢施力过半,引来天刑的大亏。

饶是如此,自己会输在信长手下的可能性,卡达尔压根就没想过。

面对魔剑的惊人威力,卡达尔不欲硬接,当下连连倒退,脚踩奇门步法,忽焉在前,忽焉在后,在不知火的凌厉攻势下,从容游走。

卡达尔一面后退,一面却施出魔咒,在空气中,布满太乙五缚丝,用以滞碍敌人的行动,当信长发现身体变得沈重,动作不灵时,已经晚了一步了。

“咦!”信长察觉有异,将内力运诸于不知火上,发出通体炽焰,想要熔去太乙五缚丝。

卡达尔幽灵般的抢进,一眨眼,已到眼前,青莲剑歌再度施威。这次有了经验,手下更是全力而施,剑劲一分而三,连打头、胸、腹,三处要害。

信长怒嚎出声,鲜血狂喷,被爆发的劲力炸得离地飞起,体内气劲股荡不休,显然马上就要爆体而出。信长忍住撕心剧痛,施展魔族保命绝技,欲将潜劲泄出。

“碰!”全力而施之下,总算将劲力逼出体外,但没除尽的真气,却在右臂迸裂,一条右手齐肩炸成血粉,不知火飞个老远,不见踪影。

“隆隆!”虽然保住一命,却已耗损八成真元,无法施力,从半空中摔下来,砸落地面。这还是因为卡达尔的仅施四成力,倘使力道再重一成,信长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第一时间就丧命当场了。

寺门口的杀伐声大作,防御的一方终于彻底溃败,叛乱的军队杀了进来。看见满是血污的信长,士兵们大喜过望,纷纷抢上,要把这位旧主子乱刀分尸,抢得新功。

“嘿!魔界王族,怎能伤在寻常人类手底。”虽是伤疲不堪,又缺一臂,但巍巍站立的信长,自有一股凛然威风,教人不敢妄动,卡达尔看在眼底,亦是对其暗暗佩服。

周围的士兵,为之震慑,不敢有所寸动,但想起了巨额的悬赏,薰心的利益,盖过了敬畏,他们大喝壮胆,乱刀斩下。

“魔皇星爆!”

信长猛喝一声,全力发招,刹时间,众人眼前出现了一个极强的光源,一如初生的超新星,灼烧着所有人的视网膜,接着,威猛无伦的冲击波,夹带着席卷一切的狂风,足以融化天地的炽热,向四周瞬间扩散。

周围的士兵,在百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融化的连残渣也不剩,方圆半里之内的人、事、物,先是在狂风里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再被炽焰一逼,熔成了半液体。

整个天地就如同修罗鬼狱,哀嚎遍起,由于敌我不分,最可怜的,便是原本能寺的守兵,他们有些仍在奋勇的与敌人作战,突然感到后方传来尖啸,就化成了一堆的碎肉。

全部时间,历时不过两分钟,当星爆的威力渐渐停息,大气重归平静,显露出满目疮痍的大地,半里之内,没有半点生物的气息,不留一个人、一只虫、一株草,寂如死域,光秃秃的一片,青山成焦土,最中心的半里,表层的地面,甚至成了黑色的玻璃,那是土地受高热融化,再瞬间冷却凝结后,所形成的奇象。

半里之外,因为速度慢而脱队,却因此而侥幸逃过一劫的残兵们,见到这天崩地裂的奇象,只给吓得心胆俱裂,狂叫一声,逃得不知去向了。

“这家伙恁地了得,竟然连魔龙皇拳的三大绝式,都给练成了。”思极此招神威,被护身气罩包围,飘在半空的卡达尔不禁悚然。

不过,此招虽然厉害,卡达尔却也是无惧,魔皇星爆,正如其名,是一对多,大范围的强力招式,只是,因为范围过大,在单独的集中力上,却是大大逊色,换言之,倘若把广及半里的威力,全数集中在见尺之地上,卡达尔未必承受的住。

“魔龙皇拳,非大魔神王不传,他拼命使出,拳力反噬,应该已经粉身碎骨了。”看着地面烟尘滚滚,蒸气未息,卡达尔暗自替对手的不屈意志感到敬佩。

蓦地,一道气劲自烟尘中射向卡达尔。遇袭的一方,全然不当一回事,随手拨去,眼中却绽出了愕然的神情。

烟尘散去,信长魁梧的身躯,毅然不摇的站在当场,虽然是魔族,但他身上所受的伤,也早该让他步向黄泉路了,为何……

“是药物吗……”卡达尔猜到了大半,同时再一次,对敌人誓死完成任务的决心有了体认。

他猜得没错,为了能与卡达尔周旋到最后,信长自数年前,便以服食微量生死花来增强肉体机能,果然在今天的一战,发挥了惊人的效果。

“虽然你是魔族,但我不得不对你表示敬意,可是……”卡达尔肃然道:“你是杀不了我的,我很好奇,魔族怎么会派你来当刺客,在我记忆中,贵方君上,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现任大魔神王胤禛,当年与三贤者有过数次激战,卡达尔对其戒慎有加,更想不出他为何会做出这类无益的突袭。

“奉我大魔神王之名,光大魔族。”信长喘着气,竭力压下伤患,以做出下一轮攻击,“可是,我效忠的对象,不是四皇兄,而是十四皇兄……”

“什么?”听见信长的语尾,卡达尔全身为之一震。

“嘿!能驱使我一族出生入死的,只有正统的魔族之主。”提起此名,出乎意料地,信长的声音转为激怒,“你们这班假仁假义的卑鄙小人,我今日誓要你饮恨于我手下。”

“原来如此,你是他那一边的臣属啊!”很清楚信长的愤怒为何,卡达尔沈默一会儿,缓声道:“孤峰之战,确实是卡达尔毕生恨事……唉!”念及旧事,战意登时全消,神色黯然。

﹝那一战……那一战……﹞

昔日景象流过心头,原本年轻的面容,极罕有地露出一丝老态,卡达尔移开目光,道:“罢了,你此时非我敌手,多战徒劳,瞧在他的份上,一切恩怨我不与你计较,你……这就去吧!”

完全不理会对方好意,信长怒哼一声,抬头望天,注视着卡达尔身后的天色。但见明月西坠近尾,天空已然拂晓,此战拖延至今,预定的时刻已经差不多了。

“卡达尔!接我最后的一击。”信长喝声中,朝怀中机扭一按,一枚预备多时的混沌火弩,破地而出,射向卡达尔。

卡达尔不避不闪,左手一扬,魔法箭射出,两物对碰,在空中爆炸。火弩中似乎另藏尘粉,随着爆炸,散落满空,卡达尔确定烟尘无毒,也就不予理会,因为,有更值得他费心的事。

这一次,卡达尔看仔细了,这枚混沌火弩乃是新造,并非千年前的遗留物。

“这怎么可能……当今世上,怎么还有人会制造火弩,莫非……莫非当真是他……”思潮如涌,卡达尔惊疑不定,忘记了地上的敌人。

正自思量间,晨曦乍现,第一道阳光,穿透了层层云雾,照耀大地,与尚未消逝的弯月,形成了日月对映的景观。

此时,更教卡达尔吃惊的事发生了,自阳光照到他的那一刹那起,全身的魔法力,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魔力既消,再也无法停留空中,“呼”的一声,自半空摔落。

仔细观察,适才火弩中的神秘尘粉,此刻反映着日月光华,形成了一个大光罩,把方圆一里的范围皆笼罩于其中,形成了一个大型结界。

“卡达尔,这锁天魔窖,耗费我族无数心血、人力,专程为你而设,你该感到荣幸了。”信长数道劈空掌,立即攻向卡达尔,务趁敌人法力尽丧时,毙敌于掌下。

第六章神灭

卡达尔骤遭遇难,人在半空,心神不乱,强提一口真气,身形猛地拔高,避过信长的攻击。适才对战时,他预先将三成魔法力转换成内力,此时遭逢大变,仍有应变之力,尚不至于任人宰割。

信长运功强压伤势,把握这千载难逢的良机,狂风暴雨般的发动攻击,双掌或施剑气,或近身直击,一身武功发挥到极限。

反观卡达尔,就显得破绽百出,他虽能以魔法力施展无上武学,但到底还是魔法师,先天反应与动作上,无法与真正的武者相比,一但失去了魔力,登时处于下风。

勉强避了几下,终于被信长击中,卡达尔连退三步,胸腹间气血激荡,只见信长又是一掌击来,卡达尔挥掌相迎,碰然一声响,卡达尔左肩鲜血激射,这才忆起,左肩的伤势未愈,此刻失去了魔力疗伤,又被掌力传震,登时伤口迸裂。

卡达尔抽掌欲退,赫然惊觉对方掌力转吐为吸,极柔韧的内力黏住自己手掌,抽身不得,更惊人的是,信长正以某种密法,吸化卡达尔的内力。

“真是老糊涂了,明知他是魔道中人,怎没想到他会吸摄别人功力,还笨的与他对掌!”卡达尔暗骂自己,此刻无暇再想,必须要立刻破除结界,恢复魔力,否则敌强我弱,不用多久,自己就得化作一具干尸。

这结界的设法奇特,光华流转,与生平所学之途,大相迳异,遍思所见,尽皆不符,朦胧间,脑里闪过一段对话……

“三光者,日、月、星;三才者,天、地、人。”

“大哥可是想要,以此排设出一个阵局?”

“不错,二弟、三弟,此法古人未有所见,若能依此排设,必能达到攻敌不意的效果。”

“可是这六者,中间既有相生,又有相克,要如何才能将之调和无间,可不容易啊!”

“嗯!二弟所言不错,这之间确有许多需要琢磨之处。三才者……”

念及此处,神智登明,“三光者,日、月、星,此阵正是三光结界。”卡达尔恍然大悟。日、月、星,难得同时并出,故此,需以别物取代星光,适才信长“魔皇星爆”一式,看似卤莽,却是暗藏玄机,以人光感召天光,继而混同日、月光华,藉特殊材料予以保留,形成三光结界。

一但明白结界的构造,破法随即而出,只需有两道力量,内外合攻,结界转眼便可破除,虽然难找外力,却也困不住卡达尔,以他修为,大可借助周围神只之力,破除咒法,只是……

﹝破除这等规模的结界,绝非两三个神明就能成事,而要大规模的借助神力,耗损功力,绝对是超乎想像的庞大,一但运功超过五成,岂非天刑立降……﹞

这个想法,震惊了卡达尔,一直以来,他在这场斗争中,始终游刃有余,就算面临险境,也坚信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脱困。

但是,打从这一刻起,他的心头有了面对死亡的恐惧,布局者精巧的设计,让他在不知不觉间深陷其中。

修炼到了卡达尔这等层次,已非寻常人祸所能伤,便算魔族要尽起高手围杀,势必也得付出绝大代价,故而最妥当的方法,莫过于利用天刑。

而设计人的心思,阴狠精密,先用蕾拉引卡达尔入壳,再以信长让卡达尔产生大意,最后才暗伏杀着,引天刑降临。

这等计策,非得对卡达尔生平、个性、修为,都有深切了解者不可。

﹝混沌火弩……能想出这样的计画……布下这等结界……莫非当真是他……唉!若真是他,我命休矣!﹞

念及那人的手段,卡达尔自知今日九死一生。

迟疑间,功力已被吸掉一成,看见敌人兴奋的模样,卡达尔暗道:“就是死,也要死的有价值。”当下,默念咒文。

信长不住吸纳卡达尔的功力,只觉得全身精气饱满,甚是受用,星贤者的绝世修为,果不寻常,若是正面相对,肯定连半分机会也无。

眼见任务即将成功,魔族从此剪除了一名大敌,正自狂喜间,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敬告四天与四方地,

守护着吾乡与吾故土,

来自虚渺之堂,

遵从太古盟约,

日出之国的八百万神明啊!

辅助我命,破除诸邪!

信长这一惊非同小可,策定此计的那人,并未向他提及卡达尔还有引藉外力来破阵的可能性。当下顾不得再吸功力,全身劲道运于左臂,务求一招将卡达尔击杀。

然而,已经晚了一步,结界外,太阳的方向,升起了七彩虹光,转射在结界光罩上,结界的光华登时减弱,卡达尔趁此机会,以残存的魔力施法。

“风卷云残!”

平和的大气,突然激烈的旋转,瞬间化作了强猛的飓风,吹向四方,将凝结结界的微尘,吹得干干净净。

微尘一除,卡达尔魔力尽复,随即以斜身遁走,卸去信长掌力,身化千亿幻影,陡然拔高到空中,双手结印,大喝一声,“信长,赔命来!”

双手间一团耀眼赤焰,越来越强。是炎系魔武的强猛招数。

“炽天之翼。”爆喝声中,卡达尔全力出招,炎系法咒中,最强的一式,炽天之翼,化为熊熊火焰,朝信长噬下。此招与“魔皇星爆”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不同者,一者为魔界烈焰,一者为天界净火,如此而已。

绝招发出,耀眼的光芒,犹胜刚才星爆之威,澎湃的热浪,刹那间,散布至天地中的每个角落。毁灭性的力量,掩盖了一切。只是,卡达尔刻意抑制了此招的威力,看上去,反倒是没有适才的威力惊人。

面对这等招数,先机已失,满身伤痛的信长,豁尽功力,把护体真气升到顶峰,全身经脉扭曲欲裂,骨骼咯咯作响,极力抗拒着死亡的阴影,然而,蜻蜓终难摇动石柱,在僵持一会儿后,信长气竭力空,被吞没于飞腾的炽焰里。

敌人终于消灭,卡达尔的脸上,却不见半分喜色。

“到底是逃不过天数啊!”卡达尔惨笑。

仰头望天,原本绚烂的初阳,被急涌而起的乌云所遮蔽,浓密的云朵中,隐见电光飞腾,声势甚为怕人,整个天空,刹那间晃如黑夜,正是天刑降临之兆。

卡达尔飘然立于空中,回想起这一生的经历,楞楞出神。

猛地,察觉地上有所异动,卡达尔注目急视,赫然发觉,有个物体,以缓慢的速度,移向本能寺的残骸。

“什么麻药这么厉害?”信长的韧命,就连卡达尔也为之倒吸了口凉气。

魔族的生命力,再加上生死花的效力,果然非同小可。此刻的信长,下半身已成为焦炭,上半身的皮肤全数炭化,却还能拖着身子,移往本能寺的方向。

支持他不倒下去的,大概是其一族所特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不死斗志吧!

本能寺在如此近距离之下,连受两式超毁灭性的攻击,屋瓦土木,早已化作灰烬,但在一片焦土中,却仍有一物,丝毫未损,妖异的缓缓脉动。

卡达尔猛地惊觉对方意图,连忙自空中降下,想要拦截。但已迟了一步。

“魔种……我还有魔种……”信长将跳动的肉球,纳于掌心,想予以吸化,倘若成功吸纳魔种,他便成了古往今来,第一个以外力修成魔种之人,功力大进,可以保住性命,重新再战。

“给我住手!”卡达尔厉声喝道。

恐怖的事,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信长掌力甫发,一股更强大的吸力,自掌心反传回来,将他的精血,长江大河般的吸摄而去,信长长声惨嚎。那刮骨蚀肉的剧痛,强烈的冲上脑门,偏生他的神智却又清清楚楚,这等痛苦,实非言词所能形容于万一。

卡达尔见状,知他反为魔种所噬,心下骇然,暗道:“自古以来,练魔种者不得好死,你又何能例外?”

失去功力的支持,信长强压下的伤势,一齐迸发,眼耳口鼻鲜血激喷,甫一离体,便因高热,蒸发作阵阵轻烟。惨嚎声渐渐衰弱,最后,信长全身着火,在地狱炼火的焚烧下,成了一团灰烬。

卡达尔与之激斗一日,最后更因之而性命垂危,但对于信长之坚毅斗志,佩服于心,此刻见他如此下场,虽觉罪有应得,亦不免为之恻然,当下低声颂咒,为敌人祈求冥福。

恍惚间,眼前的火焰中,出现了个黑发金瞳的少女,容貌美的让人屏息,明艳的神韵,依稀有些熟悉,她无表情的看了卡达尔一眼,转身消逝不见。

火焰烧尽,魔种厚实的胎衣,忽地分作两半,一个红通通的女婴,没发出半点声息,躺在地上,明亮的黄金眼瞳,不带一丝的感情,望向天空。

卡达尔知道,自己目睹的,是一件千古奇闻,修行者练至化境,有所谓的魔种,但那是指个人的精、气、神的聚合,并非真是胎儿。

魔种炼制之术,别走捷径,因自古以来,没人练成,谁也不知道最后是何光景,却想不到,今日魔种功败垂成,信长作法自弊,焚烬身死,而本该被吸化的魔种,却育孕成胎,这真不知道是哪一门子的糊涂帐。

由于这胎儿,非自然所生成,所以没有人心意识,虽然会呼吸,虽然有心跳,却不会哭、不会笑,没有任何的感情,也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是一团肉块而已。

看着婴儿的小脸,卡达尔想起蕾拉,心中一痛。

“说到底,她是蕾拉的女儿,我欠她母亲太多,就回报给这孩子吧!”卡达尔下了决定,手指结印,绽放光华,欲以太古秘术,拼着大耗本身元气,要强行开启孩子的天源意识。

“阿波兹多·颉氐颉氐摩氏利……”

法咒急颂,卡达尔左手三指,点在孩子的额头上,灌注灵力。手指甫触,赫然惊觉如触磁石,本身内力泥牛入海般,消逝无踪。

“这女孩的体质恁地奇怪。”卡达尔吃了一惊,内力不收反吐,他自忖无能避过天刑,今日必死无疑,内力保留多少,已无关紧要,是以再不吝惜,务要打通孩子的灵窍。

“喝!”随着一声暴喝,嘹亮的婴儿哭声响起,秘法已然全功,卡达尔闭目调息,汗下如雨。

不过仅是盏茶时分,卡达尔的左臂,被吸蚀至干枯如柴,内力折损三成,再加上适才所得,这女孩甫一出生,便已拥有信长的全身功力,再加上卡达尔的四成灵力,跃身为绝代高手之林。

卡达尔抱起孩子,仔细端详,清秀的眉宇,雪中透红的肌肤,看来就跟母亲一样,将来是个大美人,卡达尔暗自祈祷,这孩子未来的命运,多福多寿,无灾无病。

女孩的左手,自刚才便一直紧握,卡达尔好奇心起,小心的将她手指扳开。

刹那间,浓郁的馨香扑鼻,一缕晶莹的白光,出现在小小的掌心里,一枚浑圆剔透的明珠,柔和的绽放光彩,隐约之间,浮现一个“生”字。

卡达尔心知有异,望向婴孩,孩子咯咯轻笑,明如秋水的眼眸,咕噜噜的转动,灵活地看着他。

黄金色的眼瞳中,映出了卡达尔的身影……黄金色!卡达尔猛地想起,适才火中看到的幻影,难道是……恍惚中,心底若有所悟……

“卡达尔导师!”

一个人影,在远处缓缓走近,赫然便是羽柴秀吉。

秀吉自那日分别后,知道必有连场剧斗将发生,连忙率领少数精锐,回奔京都。途中遇上明智光秀的军队,双方为攻守本能寺,发生激战,却不料战至中途,本能寺传来强大的冲击波,敌我双方,在信长的“魔皇星爆”之下,全军覆没。

“前次,我说你不宜回奔,想不到你还是回来了。”

“秀吉拜谢导师救命之恩。”说着,秀吉深深的行了个礼。

适才星爆之威,遍及八方,他能够活命,全仗日前卡达尔所赠之护符,代主碎裂,方能保住一命,因此,心中对卡达尔感激不已。

本来,为人臣子,主君死于人手,岂能坐视一旁,但他刚才目睹了信长的真实身分,知道这是牵涉了人魔之间严重的问题,非一般可比,再看卡达尔,亦是伤疲交加,又哪里下得了手。

空中的云层,越来越密,闷雷的响声,亦渐趋洪亮,天刑降临的时间,又近了几分。

“秀吉兄,昔日你我击掌为誓,此约记否?”

“壮士一言,驷马难追。但教义之所在,力之所及,秀吉自当鞠躬尽瘁。”

卡达尔点点头,瞥见天上隐现的电光,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

“卡达尔今日在劫难逃,行将大归,临去之前,一事相托,劳烦秀吉兄代我将此女养育成人。”

“这女孩是……”

“是贵方信长公的遗孤。”

秀吉心里疑团无数,迎娶蕾拉,不过一月有余,如何能怀孕生子,但想起信长并非人类,也就随即释然。

“导师请放心,公主既是主公的骨血,秀吉必当视若己出,竭力抚育成才。”

“如此甚好,就劳烦秀吉兄辛劳一世了。”卡达尔跪倒在地,拜了三拜。

“不敢!”秀吉对拜还礼。

“公主可曾命名?”

卡达尔思索片刻,道:“此女出生,身上馨香馥郁,就名作『香』吧!”

“织田香……织田香,真是个好名字。”

将孩子抱过,卡达尔自怀中取出一锦盒,珍而重之的交给秀吉,锦盒上的丝线斑驳,外壳泛黄,看来是很旧的古物了。

“锦盒中有一勾玉,内里记载我毕生所学,待日后此女长大,请交付于她。”秀吉知道此事重大,点头答应。

卡达尔瞧着孩子的小脸,呆呆出神。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向孩子低语。

“我和你的母亲,共同有了一段伤心的回忆,因为我的怯懦无能,连累她遭到不幸,最后连我自己,也付出生命来赎罪,对于这个惩罚,我并不后悔。那么,我的孩子啊!将来的你,会走出什么样的人生呢?无论如何,希望你能踏出崭新的足印,同样的错误,别让它再上演了……”

“天刑将至,我以传送之术将你们送出百里之外。”

“导师!”

“永别了!”灵力施展,秀吉的身形,被笼罩在一团光圈之中,渐渐消失。

“天,实在对我不错,竟然还给我交代遗言的机会。”

卡达尔负手望天,昂然直视。心愿既了,他,已然无憾。

轰然巨响中,第一批天雷降下,妖雷魔电,化作电龙飞舞,噬向卡达尔。

“喝!”卡达尔释放全身的功力,将护身气罩,威力提到极限,与第一枚天雷相撞,爆出震天巨响。

坚固无比的气罩,竟连抵挡一会儿的机会也无,在接触的瞬间,被天雷炸个洞穿,直袭卡达尔。

“紫薇玄掌!”卡达尔将功力凝聚在右臂,挥掌对击。

掌力未至,天雷所蕴藏的光明火,炽灼奔放,烧向卡达尔的手臂,圣灵冰随即冻住毛孔,太阳风、宇宙光交错袭来,肌肉组织几乎完全坏死,而后是威力最大的爆雷。

“噗!”只是一击,卡达尔给震得七孔流血,五痨七伤,一口鲜血喷起两丈高,豁尽全身功夫,才把入侵体内的雷殛,化除殆尽。

“天地之威,果然不是平常人所能相抗。”心下再不敢怠慢,施起远距离攻击,灵光急舞成盾,务必要在天雷袭体之前,予以卸去。

一枚天雷,可以将方圆五百里地,瞬间夷平,若是二枚联合爆发,威力会以几何级数相乘,换言之,千枚天雷所形成的末世天劫,真的是具有毁灭整个世界的能力。

卡达尔或挡或卸,第一批的五十枚天雷,转眼即过。在巨大的杀伤力撞击下,表面无伤的躯体,内里就仿佛遭受剧烈爆炸一般,千疮百孔,本来枯干的左手,猛地爆成血雾。

“呵……报应来的好快啊!”失去一臂,卡达尔并不如何惊慌,重吸一口气,竟跃身起来,迎向第二批天雷。

适才他竭尽所能,固守一地,尚且重伤,这时主动抢攻,无疑是自杀的行为,但他自忖在劫难逃,索性豁出一切,要在人生的最后一刹那,留下永恒的光辉。

其实,若是他主动自裁,当可躲过天刑,虽是身死,却能再世轮回,但如此一来,天雷势必乱轰大地,造成难以想像的天灾,秀吉等人亦势难幸免,故此,他不惜神形俱灭,亦要舍身面对天刑。

卡达尔飘翔半空,拳飞掌舞,在生死关头中,激发出全部的潜力,一身的修为,提升到另一个层次。

只见他武功、法术并用;掌劲、灵光齐发,将天雷远远卸开,轰爆于外,在妖雷魔电的缠绕中,神威凛凛,恍若战神。

但,人力有时而穷,在第一百九十八枚天雷,被一掌轰碎后,卡达尔猛觉一口气提不上来,正是身体透支过度,功力消散的前兆。

措手不及间,一枚天雷自后方轰至,狠狠的击在卡达尔身上,护体气罩登时被破,五种毁灭性的力量,一齐迸发,将卡达尔打落天空,重坠于地。

这一击,引发了所有旧创,卡达尔体内五脏尽数爆裂,脊椎骨震成碎片,摧毁了他所有的力量,再起不能了。

其实,若非卡达尔先前折损四成功力,虽是必然无幸,但以他修为,当可支持到三百枚开外。

卡达尔巍巍颤颤的坐起身,脑海里,走马灯般的回忆着,少年的荣华富贵,刻骨难忘的恋情,深山修道的经过,九州大战的种种,再到蕾拉的重逢……这一生的一点一滴,在脑海中迅速翻过。

伤疲不堪的脸上,忽忧忽喜,有时微笑,有时流泪,最后,回归于平静。

当一生的记忆演完后,恍惚间,他看到了些模糊的景象。

那是一个大规模的战争,两方人马激烈的对战,鲜血飞溅,不断的累积死尸,之中,有人类,有精灵,也有魔族,恍若末世的浩劫,而在那其中……

一名短发女郎,以惊人的高速,纵横于战场之中,炽热的剑劲,如红日升空,叫人不敢正视。

一名精灵族的女孩,手中的魔法箭不断射出,箭无虚发,将敌人的大将,准确的射下。

东南隅,有个穿着和服的女孩,左手剑光飞跳般的挥舞,右手魔光爆现,所到之处,瞬间就造成了大量的死伤。

在她背后,一位少女,美的让人喘不过去,驾驭飞龙,手里长枪舞动,态拟神仙。

在主帅的驾车上,一名汉子,挺拔英伟,霸气凛然,他意态飞扬,自信满满,对将领发号施令。

在他身边,有位女子,献策提议,充满智慧的眼眸,深情如水,凝视着所倚靠的男人。

在阵前,一个容貌秀气,举止优雅的男子,声音柔和温雅,指挥若定。

接到了他的命令,左营的一个女郎,拨动琴弦,当悠扬的乐音,流过战场,隶属于不死系的士兵,全数还原为枯骨。

一幕幕的景象,流过了卡达尔的眼前,仿佛是在预告,将到来的未来。卡达尔睁开眼睛,只见一道紫气,冉冉升起于西方。

“真是不想死啊!”卡达尔喃喃道。

第两百枚天雷盘旋轰下,打入卡达尔天灵要害。卡达尔闭目不动,再不言语。

天刑已过,湛蓝的天空,重新放晴,回归晴朗,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一般。

一阵微风吹来,轻抚着大地,卡达尔的身躯,在风里,化为尘粉,消逝的无影无踪。

卡达尔,神形俱灭。

终章尾声

此次事件,后代史书称为“本能寺之变”,是役,明智光秀叛变,率众攻入本能寺,日本的绝代霸主,织田信长,绝命于斯役,此后,原为信长手下的羽柴秀吉,自我独立,改名丰臣秀吉,兴兵为主伐罪,讨平明智光秀,终成大业,成为号令一方的大人物。

而大贤者卡达尔,从此更无消息,未曾再现于人间。星贤者之名,从此成了仅存于传说中的耳语。

风,缓缓的吹着,在和煦的晨光之中,随着大气的畅流,浮游在海洋之上,带着咸咸的海草味,穿过内陆,到处流窜。

一声耳语般的低低叹息,混在风里,穿越千里之遥,去往海洋的另一方。

雷因斯·蒂伦王国。

日后,织田香靠着优异的体质,以仅仅十六岁之龄,尽得卡达尔真传,精通武功、秘法,成为年轻一辈女性的第一高手。

在日本攻略战中,化身“冲田宗次郎”,与兰斯洛王相遇,率领新撰组,给了兰斯洛很大的苦头,而后,为兰斯洛、源五郎联手挫败,归入麾下。

至于这个故事,有机会我们再说个明白吧!

《风姿物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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