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彼道自返 心照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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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阿魔含死死盯着正分波逐浪而来的羽清玄。

此时,他身边尚有六欲天魔十余位,只是大劫法宗师级别的,就有四个。

然而,成也魔域,败也魔域,这些得力手下,由于正帮助他操控万化魔域,与魔域深入勾连,在魔域受制于虚空反噬之力,动荡不休时,也是深陷漩涡,脱身不得。

按他的估计,大概要挣扎两息左右的时候,才能陆续脱困。

他当然能支撑两息……其实就是单独和羽清玄放对,难道他就会败了?

可问题在于,他现在仍被羽清玄不可思议的渡劫手段所惊,真实之域层面的道心互锁,更是直观地将对面的压力传导过来,麻烦不在于外在的修为,而是心灵层面的冲击。

在真界域外这块儿,他本来应该是魔染的祖宗,可眼下,他却被羽清玄用类似的方式,反抽回来。

可恶!

明知道此时的心情是万万要不得的,可在道心互锁的影响下,他完全没有任何调整的机会。

羽清玄又一步迈出,飞舞的发幕之下,眸光清亮,仿佛能照透他的心湖。

再一步,羽清玄整个人都似是虚化了,形神逾限,脱出了常规天地法则体系的束缚,近乎虚无,却可有承载更可怕的力量。

真界之中,很多修士为了及早拥有这份力量,步虚阶段就抛弃形骸,纯以阳神状态修行,到了关键阶段各种问题,相较于地仙之身,以自身“灵昧”扭曲法则,在各种状态中自如切换,相去何止天壤?

太阿魔含由此确认,羽清玄确实是完完全的地仙层次了。

羽清玄这一手,其实都称不上是“扭曲”,其本心悬照,所涉之地,法则自趋而变,可以算是天地法则意志对地仙大能的“尊重”或“畏惧”,在地仙所涉及的区域,暂时放弃对法则体系的控制权。

这种时候,又会现两种情况。

胸有丘壑的地仙,自然会将周边区域,经营成一处“独有”的世界,最起码也是一处法则独特的虚空领域。

但那些专司破坏、追求单纯力量的大能,其身外,就只能是一片空无——比如剑仙。

对天地法则意志来说,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其实,若不是九劫之前,曲无劫领悟了“入鞘法”,并推行天下,真界早被那些纵横来去的剑仙,撕扯粉碎。

太阿魔含不关心真界的历史和命运,他现在只关心,羽清玄本心悬照之下,究竟是怎样的“世界”,会对已经扭曲的万化魔域,造成什么影响?

由于天魔一族在法则感悟上的问题,绝大多数魔主级数的大能,也只能是通过“魔域”、“魔国”实现类似于地仙的效果。所以在末法主与地仙的生死交战中,一个通常的理论是,魔域、魔国只要能保持稳固,使地仙陷阵,后者对周边法则的控制力将被最大限度削弱,十有七八会被围杀;反之,末法主便危险了。

如今羽清玄把域内域外虚空对撞、反噬的力量转移到万化魔域上,轰得魔域法度失衡,这才突入进来,对太阿魔含来说,简直是最要命的时候。

羽清玄并没有将“世界”具象化的想法,太阿魔含只能感觉到,那片区域内,动态流转,无可捉摸的法则变化。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太阿魔含陷入了有意识以来,最窘迫的时段。

心防的破绽,道心互锁的漩涡,抽去的不是别的,正是他面对危局的勇气!

便在此时,原有的渠道中,转来一个信息:

“她破劫未久,元气消耗剧烈,转化不及……”

是罗刹鬼王!是她发现了这边的状况,提点了一句。

对那位的眼光,太阿魔含还是比较信任的,心神微定,然而忽又身上微冷,却是羽清玄明亮的眼神,直视过来,其中分明就是蔑视……不,是无视。

“罗刹,你不来?”

罕有地主动开口,却是一击中的。

太阿魔含知道糟糕,心绪却也是给带得偏了。

他与罗刹鬼王的隐秘对话被看破,证明了羽清玄对周围环境的掌控力,已经无视了万化魔域的影响,彻底占据上风。

更重要的,是一语诛心。

是啊,为什么罗刹鬼王不来?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罗刹鬼王在蕊珠宫那边,也已经陷入僵持,一时难以抽身,只想着让太阿魔含帮她多抵挡一时间。

见鬼……太阿魔含明知不应如此,可在羽清玄的压迫下,还是内魔并起,且尽为对方所知。

在真实之域道心互锁的影响下,越是弱势,越没有秘密可言,先前被叶缤击破的心防破绽,更是不堪。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更何况这是管涌……

他现在甚至想咆哮:

你来啊!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咱们痛痛快快打一场!

可是,羽清玄安步当车,似乎完全不知道,最多一息之后,万化魔域就要压制虚空动荡反噬的影响,十余个六欲天魔,也将逐一挣脱。

事实上,就是现在,刚刚被虚空风暴甩飞的佐达罗,已经纠集百十刀蚁迅速回援,排空刀浪,轰然而来。

然而,羽清玄头也没回,已经快要切入万化魔域中的刀蚁战阵,“恰好”碰上一次域内外法则的冲突,虚空震荡,就算佐达罗吸取了教训,刀蚁战阵彼此之间,牵系更紧,却仍是晃荡不休,刀浪散乱,冲击之势,已经迟滞。

这一切,太阿魔含都看得清清楚楚。

心里面就像是燃着火,强烈的负面情绪涌出来,却无法像之前那样,顺势形成外化的神通,反而是在吞噬他自身的力量。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太阿魔含很快就发现:

他正遭遇元气逆流,身上的力量,正不断从心防的破绽中流失,通过真实之域的“道心互锁”,被分解、重置,再被羽清玄吸收。

当然,这样肯定没有魔染的效率,浪费严重,可似乎能和羽清玄的消耗基本持平……

让人绝望。

什么“元气消耗剧烈”、什么“转化不及”……都是放屁!

罗刹鬼王常说,神主如蛛,此时的羽清玄才是蜘蛛,域内域外法则任由她揉捏,形成了可怖的蛛网,巨大的粘力让他脱身不得。

再这么下去,他真会死……

“罗刹!”

他忍不住向亿万里开外的罗刹鬼王求援。

可就在意念发出的刹那,分明听到了仿佛瓷器破碎的声响。

太阿魔含呆了呆。

便在此时,万化魔域正好消除了虚空劫荡的影响,周围十余个六欲天魔级数的得力手下,逐一恢复了自由,正跃跃欲动。

佐达罗也斩破了虚空,领着刀蚁战阵强行突入,刀锋直指羽清玄。

甚至万化魔域的力量,也重新灌注进来,瞬间将他的状态催至巅峰。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

可是,这一幕幕情形,却像是奔腾的江水,遇到了险滩礁石,翻涌打旋,形成了暗流漩涡。

他就在漩涡中心,看着所有的一切,都扭曲了本来面目。

刀蚁战阵最前,佐达罗分明怔了一下;

身边刚刚挣扎出来的手下,也用微妙的眼神、意念投过来;

还有魔域中万万千千,与他心神直接通联的天魔、外道,正隐隐骚动。

漩涡更疾,然后终于是冲出险滩,继续咆哮而下。

太阿魔含要发令,命令他的手下,直接碾碎还在数里外的羽清玄。

可是迸射出来的意念,却是顽固地接续上了前面既定的轨迹:

“救我!”

罗刹……救我!

刹那间,整个心湖都是一片空无,分明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抹去了。

冰冷的寒意浸透,太阿魔含末法主级别的感应终于发挥了作用,他咆哮一声,高逾两丈的法相欲待变化,却终究迟了一线。

杀意贯穿,却是身边地位仅在佐达罗之下的另一位得力战将悍然出手,直接洞穿了他的法相……

叫什么来着?

蓦然间忘却了,只因为在他视野范围内,所有手下的面目,恍惚中都是一样的。

感应所及,万化魔域中所有的天魔、外道的面目,也都如是。

自从被叶缤重创之后,他最担心的劫数,终于还是来了么……

周边魔潮层涌,已经没有了万化魔域的法度,加持的力量瞬间放空。

有开头的,本就心神不定的各个六欲天魔,更是难捺心中的本能,先后出手。

目标自然不会是羽清玄,而是已经魔心损折,境界跌落,甚至连控制他们的“种魔”核心都被斩灭的太阿魔含。

如果能趁势魔染他们曾经的主子,他们中的一个,就是下一位末法主!

谁会把这个机会让出去?

很奇怪的,就是在这样混乱的情形下,太阿魔含还是看到了羽清玄。

那位蓝衫丽人,正收拢秀发,简单扎束,随后向他微微欠身。

可就像之前那样,彻底地无视了他的存在:

“叶岛主,多谢!”

随后,羽清玄身形彻底虚化,无影无踪。

叶缤……羽清玄!

太阿魔含咆哮着,强行提振起当年的威煞,瞬间轰开了几乎所有反叛的手下,就是在此时,他的修为境界,仍然是最强的。

然而下一刻,排空刀浪直进,百十刀蚁战阵突击,居于最前的佐达罗,从来都是黯淡无光的复眼中,分明就是闪耀着名为“野心”的光芒。

刀浪扫过,斩破了万化魔域最后一点儿维持的法度。

域外虚空中,坚城无声破碎,百万天魔便像是浪下的沙堡,分崩离析。

在余慈的感应中,群聚的百万天魔崩散开来,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飞虫,围绕着原本聚合的中央区域,往复飞行。那里不时爆出惊人的冲击,使本来就不稳定的虚空环境,更加地混乱不堪。

然而,相关的法则体系的变化,却是在稳步进行。

飞落下来的法则碎片,牵引元气,化为飘飘洒洒的“雪花”,又闪烁着淡淡青光,像是一层流动的雾,在高空中不断沉淀,并入到本来“稀薄”的碧落天域中,与既有的法则体系相融,贯通元气,再不分彼此。

碧落天域在“加厚”和“抬升”,没有一刻休止,已经形成了惯性。

羽清玄确凿无疑地改变了域内外交汇处,法则体系的结构和性质,形成了一定之规,并将影响延续下来,如果再持续十天半月,此处的碧落天域少说也要垫高数百里。

现在看来,确实这个趋势。

更重要的是,已经织补出大概雏形的域内外法则体系的“接触面”,已经从巨大的“凹陷”变成了大致平齐的“样子”。

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如果同样能坚持十天半月,在真界天地法则体系的催化下,碧落天域的厚度,还能有一个大的跃升。

一手补天啊……最起码也是在域内外交界处织了一层强韧而又有巨大粘性的网,强行扭曲了域内外既定的变化趋势,这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地仙神通,而是涉及到阵禁的安排布置,当然,所有的一切,都要由地仙的境界打底。

就像剑仙一剑横空,剑意千百年都不会消散;羽清玄则是把剑意替换成勾连法则的阵禁,更为复杂精巧。

混战中的天魔,也查觉到这种变化,开始向“外”挪。谁都受不了“蛛网”中的限制和威胁,离得越远越好。

相应的,真界这边,绝大部分人也不会再去招惹他们,能这么离开,已经是很不错的结局了。余慈神意感应时,就非常谨慎,以至于羽清玄后头挪移去了哪里,都没有捕捉到。

不过很快,他就听到朱文英叫一声“宫主”。

余慈扭头,发现朱文英身上的大氅软甲,似乎有些门道,可以为羽清玄定位,此时正灵光外烁,符纹化现。

下一刻,虚空微颤,羽清玄已经现身出来,正好和扭头过来的余慈打个照面。

余慈还是头一回直面羽清玄的真面目,这和神意感应的结果是完全不同的。

在羽清玄大战时,余慈心潮澎湃,可如今,他却不知该说什么,有些尴尬。

如果此时的羽清玄还是北荒时兜帽罩头的神秘模样,也许余慈还会更自然些,可如今,面对这温润不见一丝棱角的清丽面容,以前的那些习惯态度,好像突然就变得不合适了。

承认吧,不管是什么境界,人们总会被外相所惑,否则真幻之法,也不会成为“天人九法”重要组成部分。

更何况,羽清玄也绝不是表里不一,那发于衷心,形之于外的风采气质,自然有她独特的节律和韵味。

余慈憋了半天,才道声恭喜:“宫主成就地仙尊位,可喜可贺……对了,为何不趁胜追击?”

余慈说的是她对太阿魔含“放手”一事,其实也是没话找话。他本心以为,这种处理方式,已经是非常恰当了,最重要的是节省了大量的时间……虽然没有利用道心互锁,抽取更多的元气以滋补自身,确实可惜。

羽清玄却没有立刻回应,先让朱文英聚集那队商旅,说法和余慈差不多,朱文英却乖乖去了,让她名义上的“主上”很是无奈。

待朱文英远去,羽清玄才回答上面的问题,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很脏。”

“呃?”

“借他人之境、夺他人之意、噬他人之气,正是天魔本意。其意既合,便有共鸣,不管种魔与否,多少都要与魔主勾连,防不胜防。”

此时所说的“魔主”,自然就是指“元始魔主”。

余慈刚见识了帝天罗“根本加持”之事,对“共鸣”是理解的。不过,他还是认为,羽清玄这般说,更多是出于洁癖。

说话时,女修微蹙起的眉峰,便像澄澈湖光上投映的山影,光影交错,纯净至见不到一点儿瑕疵。

羽清玄似乎也感觉到余慈的想法,她依旧微蹙眉头,眸光在余慈脸上扫过:

“小心吧,比如你,现在就很危险。”

羽清玄的眸光分明有着穿透力,余慈心内虚空中,万魔池都微微荡漾。

他眼角抽了抽,没有顶嘴。必须要承认,卷这么多“元始魔主”的信息过来,一向又是魔染、种魔之术全无顾忌,若要共鸣的话……

他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深入,羽清玄则也轻巧地将此事揭过,又道:

“更何况,自有人会去收拾的。”

虽然现在情绪微妙,但余慈绝不愿在心智上被抛下太远,仔细考虑一番,也是醒悟过来:

“魔门东支!”

“正是。刚刚我见了阴鬼,她是鬼修转姹女阴魔,若无特别机缘,正常修行前路已绝,除了魔染……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拼一拼运气,不要试试吗?”

最后一句,显然别有所指。

不多时,虚空中便传来轻轻笑语:“羽宫主真是个可心人儿呢,此情容图后报。”

说话的自是阴鬼无疑,至此,她话锋又一转:

“此事关涉妾身成道机缘,渊虚天君可否通融?”

阴鬼竟是面面俱到,也照顾了余慈与东支的协议,还有在此局中的权威地位。

脸面都是互相给的,更何况里面还有羽清玄的谋划,余慈便痛快应道:

“如此我就预祝魔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谢天君口彩。”

盈盈笑语,随风而散,随即在东方海域,连续十余道强大气息冲天而起,往域外去了。

看得出来,魔门东支对此事确实看重,也投入了极大的精力,对眼下的余慈来说,肯定是有益无害。至于阴鬼是否能成功,成功后会是什么影响,东支内部又如何进行利益分配,日后再关心不迟。

余慈是眼看着羽清玄调开所有闲杂人等,若有所思:

“宫里……形势不好?”

“轻松不来。”

羽清玄的语气倒还好,只是联想现实,也着实让人心中沉甸甸的。

如果现在要回援蕊珠宫,只能用虚空大挪移,可是罗刹鬼王必然会防这一手。

余慈如今也算是内行了,他清楚地知道,对神主而言,在真界范围内,想影响大挪移的传送精度,制造难度,并不是多么吃力的事儿。

所以,他直接就道:

“我助你。”

“正要你帮忙。”

羽清玄言语简洁,没有客气:“我希望你能以后圣的身份,做一些牵制。”

她话音出口之际,周边虚空相关法则便有异变,限制信息传递范围,只出乎她口,入余慈之耳,范围之外,尽都冻结、湮灭,不虑被人察知。

“八景宫正在摇摆不定,后圣一动,他们十有八九也要动,宫中之围自解。”

“可以。”

余慈眼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下来,前段时间,与罗刹鬼王跨空交战,羽清玄和湛水澄暗助他一臂之力,后圣的底细,瞒得过谁,也瞒不过她们。

羽清玄却又提醒他:

“罗刹那边肯定有所怀疑,后圣的身份,你用一次,就多一层暴露的风险。”

余慈挑挑眉毛,嘿然而笑:“哪来这么婆妈!”

一言既出,仿佛三伏天里喝了冰水,整个胸腑都是冰爽畅意。

难得啊,总算找到堵她嘴的机会,这么多年,北荒一剑之仇,算是报了!

羽清玄声色不动,似是懒得理会,又似乎在蔑视他的幼稚。

想了想,又道:“那时,若有机会,你可叫我一声‘细绒儿’。”

“啊?”

“当年在上清宗,很多长辈这么叫我。”

余慈恍悟,这是给后圣打掩护呢,只是:“都知咱们在一起,效果未必有多好。”

“聊胜于无。”

“那……细绒儿?”

羽清玄冷瞥他一眼。

“我是想试试语气,免得临时叫生分了。”

余慈终究不好再放肆,也不是时候,其实他更想问:

羽清玄你如此决绝,莫非已经确认,太玄魔母遭遇了不测?

眼下这种做法,若太玄魔母如他所估计的那样,受制于罗刹鬼王或大黑天佛母菩萨,如今说不定就要遭罪了……

余慈也想告知羽清玄,他当年在天裂谷的发现,不过再一想,眼看就要再有激战,若太坦白,说不定会冲击羽清玄的心神,对大战不利,只能暂时按着。

“那……现在?”

“还要再等等。”

余慈就奇怪了,救人如救火,还等什么?这也有时机不到的问题?

他也是惊觉过来,羽清玄在此间停留的时间,未免有些太长了。

在太阿魔含身上省下的,恐怕都花了小半出去。

受此提醒,他仔细观察,果然发现了端倪。

羽清玄应该是在恢复元气。

想想也是,之前短暂的时间里,她击败金幢教祖、牵引法则结构、渡劫、补天,又强突进万化魔域之内,引爆天魔内讧,每一样都少不了元气支撑,几乎每一样也都有极大的消耗。

没有谁是无根之萍,就连陆沉,据说也是因为重伤下回气不及而饮恨,遑论刚刚成就地仙的羽清玄?

地仙吸收、消耗的元气,是否会发生特殊的变化,余慈持保留意见。

不过就他所见,天地法则体系肯定是排斥地仙这种存在的,所有的“妥协”在这里都给撕毁了,不说别的,余慈站在羽清玄身边,都需要不断调整状态,才不至于使气机扭曲,感应偏差。

羽清玄已经做了控制,可是天地法则意志并不“配合”,“天”与“人”的隔离,使得第三方失去了切实确凿的“介质”,观察感应都很难下手。

这还是余慈,换了修为、境界逊色的,就算羽清玄站在他眼前,都未必能察觉。

这种情况下,羽清玄摄取天地元气,就需要从外界强行吞噬,本身也是耗力的行为,即使转化效率很高,不过似乎是忌惮什么,没有大张旗鼓,这也就有了限制……也不知道能不能收支平衡。

里面肯定有问题。

余慈就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宫主,咱们是不是……”

羽清玄知他何意,平淡应道:“感觉不太好,有人窥伺。”

二人的言语依旧很快封禁湮灭,不为外人所察。

“谁?罗刹鬼王?”

余慈随口应着,脸色不变,只是略微调节神意跳变的层次,尽可覆盖附近各个角落,却没有任何发现。

周围万里之内,没有罗刹鬼王的信众,这位神主想发力也不容易。

但她安排一两步后手,是完全有可能的。

“能够瞒过你我感应,又深具恶意的,当世不过三五人而已,哪个都不好对付。”

羽清玄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元气转化速度,言语同样如此:“魔门东支给支走了,基本排除了可能性,剩下的却要更麻烦。天君你自辟虚空,最能抵御暗杀,所以借着挡一下。”

“……”

这算调侃吗?

不管怎样,羽清玄从容的态度都让人佩服。至于余慈,在面对危险局面时,反应一向很快。

他知道,羽清玄的状态,真的瞒不过人。

以蕊珠宫目前的危局,她身为宫中最高战力,不立刻返回,就是最大的破绽。

但怎么说呢,人心总是微妙的。

以羽清玄刚刚在天上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只要她不是真真切切露出了颓势,任是哪个,也不敢轻易出手。势必要找一个完美、至少是接近完美的时机。

从这个角度看,羽清玄的调侃,其实全是真话。

在余慈身边,有自辟虚空的掩护,什么机会都要给消磨掉。

眼下在万魔池的赵相山,会很有话说。

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不如,进我心内虚空?”

“心内虚空?这是你自辟天地的名称么?”

羽清玄怔了下,即而微笑起来。

她是很温和的面相,但对余慈,还是首次如此,虽然此时海面上还是冰封气象,这笑容却如一阵暖风,轻轻柔柔,渗落心底。

余慈呆了呆,却又想到,羽清玄为何要笑。

以地仙对既有法则的破坏力,他的心内虚空再强,都未必能包得住,说不定就要命了。

但这笑容分明又不是嘲笑,其中微妙的意蕴,虽然一时捉摸不透,感觉却还不错。

他不再纠结这事儿,想了想,又提出一个建议:

“我们边走边聊。”

心念微动,已召出虎辇玉舆隐轮之车,以这件上清遗宝,入空飞遁,感应、防御都有可称道之处,高速飞行中,就算有刺客,动手也困难。

说话间,他又唤回宝蕴、玄黄,几个人汇合在一起,就算罗刹鬼王和大黑天佛母菩萨齐至,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见到辇车,羽清玄有些出神,大概是想起少时在上清宗的岁月了吧。

余慈邀她上车,她却笑问道:“会用吗?”

“呃,还好吧。”

余慈把近来使用的一些心得说出来,也是向羽清玄讨教:“我听说,此具辇车专用来封召仙真神明,如今也感觉到两种基本用法,一是引人入道;另一个似乎与太霄神庭有关联……”

“大意如此,其实辇车上种种符文,已尽蕴其妙。具体的操控心法我虽不知,但大致的区块分际,我以前还听人说过。”

说罢,便和余慈一道登车,顺手指出辇车上各处符纹区域。

明面上的那些,余慈也能看出来,但深藏在辇车结构、零件中,更隐性的东西,虽是以符纹形式烙印,本质却是上清宗最主流的“存神”之法,就算真意贯通,没有羽清玄这么一番指点,想清楚辨析其功用,还不知要到哪年哪月。

就算羽清玄也没有具体的心法,却告知了余慈方向,余慈很快就可以参照《洞元玉章三气妙化符经》,将其推衍出来。

虽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但玄黄剑遁爆发力最强,已带着宝蕴赶至。

到了近前,玄黄很乖巧地和羽清玄打了招呼,自觉坐到御者的位置,倒是宝蕴,笑嘻嘻地想上车,被余慈一把拦着。

两人已经很拥挤了,况乎三个?

最重要的是,宝蕴这特殊的状态,是典型的天地法则意志的妥协代表,和羽清玄近身接触,是找死么?

宝蕴显然也悟出这个道理,只是横了余慈一眼,转瞬便对羽清玄展开笑靥:

“清玄姐姐,以前听青姐提起过,蕊珠宫的绝世天才,修行百年便强渡四九重劫,超然高绝,宝蕴一直很佩服你呢!”

这话腻得能杀死人,难得羽清玄还能微笑以对:“宝蕴妹妹也是绝然不俗。”

除此以外,羽清玄还听出了宝蕴言语中一点儿旁的信息:“青姐……陆青?”

余慈微怔:“你知道?”

“北荒,曾和你在一起,分合不定……是东华宫的?”

他在北荒的事,羽清玄还真是下工夫去了解了。

余慈嘴角动了动,暂不想回忆这个,乱了心神,扭头对宝蕴道:

“有人想对你清玄姐……咳,是羽宫主不利,这就要发挥你的长才了。”

话里差点儿被宝蕴带歪了,出口也跟哄小孩儿似的,味道古怪。

尤其宝蕴还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眼角唇边,似笑非笑:“宝蕴自当为清玄姐效劳。”

一字之差,语气称呼上却有微妙的转变,余慈只听牙酸。

还好,羽清玄只平静以对。

等宝蕴离开,到劫云中侦察,余慈干脆利落地转移了话题:“现在恢复元气是最紧要的,甘露碗如何?”

他指的是天垣本命金符中,玉宸启灵开天地门法那一路符法神通,这是余慈已知的,短时间内摄取天地元气最快的方法了。而且直接凝结至粹玄真,也省了转化之功。

羽清玄却是微微摇头:“玄真等物,用在步虚、真人境界,都还好,现在未免缓不济急。其实上清宗里,倒也有短时回天之力的法门,可惜你都没有接触。”

说到这儿,她有些感慨;“你如今这境界,应该转修渡劫秘法,不断夯实道基,揣度劫数,然而星轨半途而废,即使也收了一些好处,更没有积累沉淀,难成体系,早知如此……”

看余慈表情,她忽尔一笑:“罢了,早知你是难约束的。上清宗各路法门,浩如烟海,我出去得早,也不是太明白,如今的格局,还要远胜过我当年的规划,也是极好的,未必要局限于上清一路。”

这算不算羽清玄头一回在他面前说软话?

余慈心神触动,转瞬又觉得,男爷们儿一直计较前尘往事,不是太好……

便在此时,臂上微沉,却是羽清玄忽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呃,是手腕上的手链。

这正是余慈在洗玉湖上,将万古云霄化为灵符,刻印在云楼树叶上的成品。

看起来,羽清玄是知道这件事的。

她脸上显现的惊讶,是对其他的事:

“不曾想,你上清心法精纯至斯。但又不像是有时间浸淫的,应该是凭借着真实之域、天人九法的认知,逆推出来的吧。”

“唔,好像还真有点儿……”

“结构精巧,意韵还是失之板滞。”

咦,怎么看出来的?

地仙大能的神通,余慈是不太懂了。但心内虚空中,确实感觉到,承启天微微共鸣,云楼树更有飒飒之声,而万古云霄的符箓,确实与之相勾连,应该是羽清玄用了某种方式,探测其奥妙。

等等,他们不是在讨论如何帮羽清玄恢复元气吗,怎么绕到这上面来了?

“羽宫主……”

“万古云霄,中有道韵,道韵乃物与理之交融,介质是人之本心。我观这结构,物性也好,法理也罢,都没有问题,但是,于心有碍。源头还要回到‘物’和‘理’上去找。”

“……”

余慈真的败了,无奈之下,只能顺着羽清玄的意思,问道:

“以宫主之意,源头在何处?”

“最基础的认知,最基本的反应,最本能的欲望,不外乎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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