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急转直下 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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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到底有多强,余慈很难给出定论。那边也太过游刃有余,所展现出的能力,也是如冰山一角,难以揣测。不过,在“撞上来”的同时,其人神意透出来的有序波动,是可以解读、交流的信息。

真像是老友登门哪。

那信息浅直明白,余慈很快解析出来:

“道友的手段,大有长进,拟化上清法门,更有进展……真如换了个人似的。”

余慈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人或许是把他当成极祖了。

由此便知,极祖这些年侦测太霄神庭所在,应该经常碰上这一位,打交道打得久了,竟也有了几分“交情”,起码也是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一位应该不知道极祖的真实身份,相应的,极祖也一样。

两边都掩饰了真实身份,却不掩饰自家的目的,却把上清中人放在哪里?

唔,话又说回来,真是认错人了?最后一句,怎么看都有讽刺的意味儿。

余慈冷哼一声,倒也没有立刻翻脸,事实上,就是翻脸,暂时他也找不到对方在哪里。而且,很快他就醒悟过来,不是对方嚣张,事实上真正嚣张的是他自己。

刚刚变成废墟的极祖秘地,其实就是最大的靶子。

已经在废墟左右盘旋的湖底妖族不说,也排除这位当先到来的“旧友”,在水域更上层,此时至少有七八股修为可观神意追摄过来。

在废墟那边,都是吃了一惊,也被湖底妖族发现,匆忙偏转,避过了一场冲突。

毫无疑问,余慈的想法没错,这位“极祖旧友”早就看出问题,专门过来嘲讽的!

看起来,那边对是谁到来并不关心,只是提醒一句在这儿该有的规矩。

这都是极祖的手段,做起来也很简单,就要把局势搅乱。

就之前的情况看,这片深层水域,还是一个仅有少数人才能到达,更少人才认为有价值的偏僻区域,但因为刚刚的震动,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更直白点儿说,洗玉盟已经发现了问题。

那齐齐涌来的神意,可不像“极祖旧友”这边,高深莫测,余慈略加感应,便能分辨出其中绝大多数人物的宗门来历,无一不是洗玉盟核心宗门的气机法度。

不用奇怪,洗玉盟对于湖底的监控,永远是外松内紧,尤其是对于可能有太霄神庭的敏感区域,更不用提。

后面这些探索过来的神意,都是洗玉盟长年留在湖底的“观察者”,他们每查出一处“敏感区域”,就会不惜代价,在那里修建相关的感应法阵,长久侦测,如此步步为营,也等于是拓展洗玉盟在湖中深层水域的控制力。

事实上,洗玉盟高层长年花费巨资,要求各宗各派出人出力,拿出的理由就是这个。里里外外的“好处”,再加上对太霄神庭的向往,让各宗各派乖乖出人办事,就是魔劫到来,抽调人力物力,都没这么爽快。

如今,这个位置彻彻底底暴露了,余慈闪避倒是不成问题,以目前的深度,一般的“观察者”没那么容易下来的,说不定已经换了一拨,也就是说,洗玉盟高层已经给惊动了。

极祖要想把局面搅乱,这确实是成本最低的法子。

余慈相信,赵相山也推断过,极祖在北地,一定还有几个支点,确保他在关键时刻,及时介入。

更极端点儿想,这些支点,部分甚至可能就在急速接近的神意之间。

相较于那位不知名的“极祖旧友”,洗玉盟的行为,就更加的光明正大了。

他们没有与湖底妖国正面冲突的意思,但随着神意降下,激发了层层感应法阵,消耗巨大,对湖底妖物来说,是刺激,也是威慑。

这等局面下,如何掌握平衡,需要极高的判断力,但不能否认,这是短时间内辨清形势的最好办法。

余慈不会在此时与这些人冲突,对极祖设下的秘地,也没了别的想法。

唯一需要重视的,就是虚空甬道的问题。

如果被人发现,又追溯到华阳窟,可就真成笑话了。

余慈当机立断,要那边的幻荣夫人出手,将虚空甬道彻底破坏。反正他作为神主,只要有支点,分身来去,比什么甬道都来得便捷。

深水区域,又是一记爆震,虚空扭曲的力量,当场将附近几只盘旋的妖族重创,也使得洗玉盟刚布置好的感应法阵前端遭到严重破坏。

便在各方乱成一团的时候,余慈已经锁定了水域中的特殊位置,神意偏转,切入“水世界”与真界的虚空交汇处,将那些神意探测都抛在后面。

那位“极祖旧友”的感应,也就此消失。

不是那位不想追进来,而是这里真的不是善地。

余慈凭借着在“三方虚空”多年钳制下的经验,做足了准备,可在切入之初,神意还是险些溃散开来。

此地法则扭曲异化,确实类似于三方虚空,但又没有“承启天”这个支点,法则互相影响的局面要简单一点儿,却也更加极端。

可以将两边虚空法则结构的交错,比喻成两股力量“顶牛”,不是势均力敌,而是一边倒!

余慈心念动处,虚空成符,却是摇曳不定,随即熄灭。

他放出的是天河祈禳咒,比较典型的玄门符箓,在这里却受到极大的压制。

余慈想了想,凭借神主威主,意念与几千万里开外,尚在飞魂城的幽蕊联系上,让她帮个小忙。

很快,幽蕊放出一道巫术,两边法力运作,迅速移转过来,在这处虚空交汇处激发。

便有一次低震,水中波纹层生,几有共鸣之势。

果然,这里再怎么扭曲,也是与巫门体系更加投契,相应的,真界体系就受到压制。

让幽蕊计算了一下,这道巫术威力,比在真界时,威力提升稳超一倍。

说起来,这里应该更接近于巫神沉睡前,天地法则体系的原貌。

像巫鬼、苏双鹤这等精通巫门秘术的强者,在此的能耐,甚至堪与地仙平齐。

这就是法则体系的妙用啊,勘天定元为何重要,由此便可见一斑。

当然,按照赵相山的说法,“水世界”中,布满了巫神沉眠后所化的“灵水”,几乎是巫神一身精华所系。

在这片区域附近,自然还是巫神法则占优。

不但巫神能做到这一点,便是地仙大能,也能做到,唯一有差距的,恐怕就是作用范围了。

余慈继续与幽蕊联系,让她帮忙做几个实验,他则与赵相山等收集信息,尽可能摸透这片虚空交叠地带的法则根底。

其实,对这里,幽蕊了解的要比他们多得多,近年来巫门渐从剑巫大战后的败落中喘过气来,一些以前非常敏感的事情,也能去做。

比如到洗玉湖底拜祭巫神,近两劫多来,断断续续也做了几场,洗玉盟其他宗门也好,论剑轩也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飞魂城、千山教这几家折腾。

反正巫神复苏的可能性,随着时间推移,也是越来越微不足道。

一边做实验,余慈一边了解情况:

“最近一次祭拜,大约是什么时候呢?”

“应该也有二十年了吧,奴婢也是回城之后,才听说的。其实幽灿不出关、不主持,巫神血脉不全,做多少次祭拜,效果也是有限,更多还是夏氏往自己脸上贴金吧!”

巫神血脉一事,余慈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

之前夏夫人与他谈及灭杀“巫鬼”之事,背后的源头恐怕就是如此。

还要想一步了解细节,幽蕊那边却是断线了,还好同步传回了“临时有事”的信息,应该是飞魂城那边有人过来找她。

余慈也不着急,继续和赵相山整理信息,准备也来个“步步为营”,先从真界与铺满了巫神所化灵水的“水世界”作用法理入手,抽丝剥茧,在这项上,他比此界绝大多数修士、大能,都还是有优势的。

哪知,未及片刻,忽有震荡,自湖水上方,徐徐传来。

这种幅度,不是小,而是经过了漫长时间和湖底结构的影响和扭曲,层层衰减之故。

事实上,能打破虚空交界的壁垒,传至这里,便证明震荡的威力很是不小。

更让余慈在意的是,震荡传入之后,威力不减反增,似乎是与这片虚空交汇处的法则体系起了共鸣,一些已经模糊下去的信息,也就重新放大,为人所察知。

刚刚做的实验在脑中闪过,这是巫门哪个强者与人交战?

正想着,刚刚断去联系的幽蕊那边,一道信息急传过来,大概是时间仓促,只有短短一句话:

“苏双鹤所谋败露,论剑轩发难!”

余慈心头骤然一震,随即醒悟过来,心神传回心内虚空,对赵相山下令:“搞清楚来龙去脉!”

赵相山的反应甚至要比他更快,已经与刚刚重塑的神主网络勾连,将各方传导而来的消息汇总,更远处的还不清楚,但发生在洗玉湖之上的最近情况,已经还原清楚。

事实上,作为当事方,论剑轩根本就没有隐瞒的意思。

论剑轩的发难,毫无疑问是早有准备。

苏双鹤的败露也不是现在。

从洗玉湖上疯传的消息来看,论剑轩恐怕早拿到了足够份量的人证、物证,却隐忍多时,直至一举发难。

他们当然知道,现在真界之中的苏双鹤,只是第二元神,所以,他们是在域内域外同时动手,甚至域外的行动,要比域内投入的人力物力更高,且是更早得手!

据说,苏双鹤是在参加一场宴会时,从本体那里得了消息,这种时候,第二元神比分身优异的地方就体现出来。

域外本体虽是遭制,受到了不可逆转的重创,第二元神依旧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甚至也展现出了较本体还要高出一线的实力,强行冲开了论剑轩的包围,撞入洗玉湖里。

然后,就是这一场震动洗玉湖上下的追击战了。

苏双鹤在苦战,只要他的第二元神能逃脱,理论上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不惜损耗,一路冲进真界与“水世界”的虚空交汇区域,根据余慈刚刚的推断,这也确实是个好去处。

至少这里有法则体系的依靠,可以让出身巫门的苏双鹤,发挥更强的力量。

水世界与真界交汇地带是非常广阔和复杂的,苏双鹤冲进来的方向,不在余慈这边,但经过刚刚一系列的实验,余慈倒是早将神意扩张到足够大的范围,因为看得也还清楚。

苏双鹤刚刚抢入,随即就有强者冲进来。

只从其毫不滞涩,视法则体系变化如无物的气机来看,便知是剑修。

而且,是剑仙级别的剑修!

是李伯才吗?

余慈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机,当初在天马城上空的移山云舟上,余慈对这个剑仙印象深刻。

在这种形势下,余慈才真切感受到,当年剑巫大战的气象。

任尔多少法则凭依,我都是一剑斩破,什么法则体系,作用都几等于无。

不过,似乎还不够痛快……

自余慈明悟天人九法之后,还是真正见到如今的剑仙——亦即“造化”剑仙的手段,确实和追求纯化的玄黄大不一样。

虽然都有犀利的感觉,但感觉中,李伯才的出手,往往会有一个“前置”。

所谓的前置,就是指:

其灵昧所化剑意的指向,第一击往往不是斩断法则体系的束缚,而是以某种奇妙的方式,将其扭曲异化,然后才是内蕴的“剑锋”击发!

这也算是“名实相符”吧,似乎涉及的,还真是“造化”法则。

天人九法中,余慈对“造化”之法,大概是最不擅长的,也不熟悉。他只知道,这种根本法则,大概代表的是法则体系的“规矩”。

做一个比较:

动静法则代表是的万物法则的“状态”,相对单纯,可以粗暴地认定是“动”和“静”两极内的区间。

造化法则是在这个区间内,相关法则是否可以发生反应,发生什么反应,反应是否稳定等一系列的规矩法度的集合。

也可以这么认为:

动静法则是指万事万物以什么样的“状态”出现;

造化法则是指万事万物是什么样的“结构”出现。

对人而言,“状态”是绝对的,必然有意义的;

结构则不然,有些是有意义的可用的结构,有些则是无意义的堆砌的垃圾。

在这个层面上,从一粒微尘,到整个真界,都是按照“造化”的规矩“组合”起来的。如果造化法则变异了,就等是抽走“大厦”的基石,整个世界都要坍塌。

这是余慈所能理解的极限了。

也许还有许多谬误,他自知在这上面缺乏天分,但巫神不是。

在余慈看来,巫神肯定是将天人九法理解到极致的存在,宏观尺度下,宇宙的造化法则肯定是另一种面貌,巫神却通过他的无上神通,在物性的层面,将造化法则进行了微妙的扭曲,并维持住了这种状态,形成了真界。

如倒扣之碟的外形,与宇宙星空深处的冰冷或火热的巨大球体的差异,就是最好的范例。

思路跑得有点儿远了。

现在再看李伯才,他所做的,就非常有趣。

余慈从未想过,纯粹的灵昧力量,可以像他这么用法。

仿佛只是一指,区域内的天地法则结构,就出现了变异,便是坚韧的,也变成了酥脆的,就算这种变异只能维持极其短暂的一瞬,但对于剑修来说,也足够了,一剑过去,自然无往不利。

这种形容,当然有些夸张,可余慈的感受就是这样的。

纯化、造化相较,便有一种极大的荒谬感,却并不可笑。

因为余慈从中看到了,又一条以“灵昧”之力,作用于真实世界的路径,除了破坏,还有变异……或曰变化。

出于对造化法则理解的短板,余慈没弄清楚里面的玄奥,而苏双鹤已经撑不住了。

李伯才当年,确实被陆沉轰得五痨七伤,可十多年下来,大有生龙活虎的势头,稳稳压了苏双鹤一头,就算他有法则体系的加持,也是一样。

更何况后面也有剑修连续突入,迅速形成了一组剑阵,与李伯才合兵一处。

这下子,倒让余慈看得更清楚,在成就剑阵之后,灵昧之法的应用。

他最大的感触就是结构法度和层次感。

灵昧当然是有层次的,情绪和理性之间的复杂结构,就算余慈掌握了黑森林法门和情绪神通,也不敢说能够讲明勘透。

但对于剑修,尤其是余慈理解中的纯化剑修来说,这些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纯粹明透的心灵修为,是一个超越具体结构、层次的整体合力。

如果将“灵昧”视为一颗石头,纯化剑修不是用石头去砸人,而是通过持续不断的心灵修持,借助剑器这一工具,以特殊的方式,形成“震荡”、“共鸣”等形式,当然,最根本是形成“锋芒”,破开法则的困缚。

在此过程中,又会形成一种独特的反馈。

因为特殊的修炼、运化方式,长期的“共鸣”、“淬锋”,石头的杂质会被逐渐剔除,最菁华的部分会给粹炼出来,形成光芒夺目而又坚不可摧的宝石。

这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内部的结构、法度,都自然统一在整体之下,单独列出,意义不大。便是受创,也会在新一轮的磨炼中,自然形成另一个完整统一的结构,将伤势“剔除”掉。

当然,这会大大延长修复的时间,所以,剑修的伤势,一旦涉及剑胎,往往是最难处理的。

叶池就是这样,她的伤势,在人体结构上看,远比李伯才为轻,却因为伤到剑胎,费了余慈好大功夫,现在她的剑胎结构,与最初肯定有了极大的差异,需要相当的时间才能适应过来。

倒是李伯才,被陆沉拳意轰得五痨七伤,五脏六腑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当年却能活蹦乱跳地主持剑阵,斩人杀伐,几无妨碍,如今更是十多年的时间就彻底恢复。

他这种情况,要么就是没有伤到剑胎,要么就是“造化”派系的剑修,在这种情况下,有着特殊优势。

余慈更相信后者。

结构、层次?

在剑修突入,形成剑阵之后,苏双鹤再有法则加持,局面也已经是难以逆转,只能一路往深层退去。

第二元神的强度终究有限,在愈发可怖的水压下,摇荡不休,几近透明,甚至连核心的巫宝凭依都显露出来。

巫宝其形如珠,外间巫咒形成上古文字,回旋绕动,十分神异。

但此时,在以李伯才为核心的剑阵之前,苏双鹤只顾得逃遁,别无他想。

是想进入“水世界”吗?

那已经是湖底妖国的核心范围,妖物层出,甚至时有长生级别的出现,确实有阻挡的效果。

而苏双鹤身为大巫,有天然通灵的神通,情况就好得多。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后方李伯才长啸一声,震动水层,剑意微幅变化,似乎透露了什么信息,已经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各路大妖竟然是中分开来,让出一条路径。

苏双鹤回头,目瞪口呆。

顾不得去想李伯才是怎么做到的,他一咬牙,第二元神散去,只将一点核心灵光打入巫宝之中,速度骤增,当真一瞬千里,也视水压如无物,朝着下方急潜而去。

凭借这一次爆发,终于把李伯才等人远远抛离。

余慈却没有给抛下,不过神意延伸虽快,但这种深度、广度,又受到特殊环境压制,也将近极限,不可避免有些吃力了。

正想办法的时候,下方黑暗水域,渐渐转亮。

幽蓝的光芒在黑沉沉的水域中渗开,追溯光芒源头,在最为明亮的核心处,仿佛是开启了一扇门户。

虚空法则的信息源源不断传回,余慈很快辨析出来大概情况。

他知道,在“门户”之后,一定就是巫神当年,为了修补真界,以绝大神通法力,牵引过来的“水世界”了。

苏双鹤此时就是要进入其间。

余慈神意感应终到极限,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再延伸。

正叹息的时候,暗影闪过,仿佛一只巨掌,来得全无征兆,却目标明确,将苏双鹤的巫宝一把擒拿。

捏合间,灵光破灭。

在巨掌捏合的瞬间,巫宝之上,神意震荡,这是来自于苏双鹤大劫法宗师力量的最后爆发,刹那间推至上百万重,使得虚空交汇处法则体系激烈摇动,可这样的冲击,也等于是给了对方掩护。

本就扭曲的法则体系,此时越发地混乱,挡住了余慈已到极限的神意感应,完全察觉不出“巨掌”之后的源头。

不过,余慈还是能够捕捉到,面对苏双鹤绝命式的神意冲击,那片区域有异力急剧扩张,将冲击迅速消融,又仿佛是一张巨口,将入嘴的鲜肉咬合撕扯,终于嚼碎吞咽下去。

那份力量,混乱、粗暴、强硬,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法度,却是极其“狡猾”地融入了扭曲的法则体系中,难见首尾。

顷刻间,苏双鹤的抵抗便没了意义。只有强烈的情绪还残留在水域中,更外围,大量湖底妖物生出感应,向这边层层聚集。

成百上千条湖底妖物,在幽蓝光芒中,拼成一片色彩斑斓的“布幔”,又堆积团揉在一处,使周围环境更加混乱,气机乱离,彻底搅乱了余慈的神意感应。

但那些妖物,也什么都没发现。

余慈注意到,这么大批的妖物,似乎缺乏生灵最起码的“趋光性”,对更深层的“门扉”光芒,竟然视而不见。

也不对……更像是本能的畏惧,刻意忽视。

群妖的聚集也没有维持太长时间,不一刻,便都散去,而那颗珠形巫宝,也早已不见。

苏双鹤就这么完了?

哦,还有本体,似乎留得命在,不过落在论剑轩手中……也等于是完了!

余慈通过信力联系,招呼了小五一声,两边配合着,尝试往更深层潜去。

如果有可能,余慈也可以到“水世界”中去开一开眼界。

可就在他的感应触及更深层水域的光芒之际,沉沉的神意压力逼上来。

余慈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只是,这感觉很熟悉。

是了,这分明就是刚刚“极祖旧友”所表现出的特质。

之前吞噬掉苏双鹤第二元神的粗暴强硬姿态,彻底不见,又还原到那高深莫测的“面目”上来。

毫无疑问,这里应该是那位强者的“地盘”,原以为是真界的哪个强人,现在看来,又不太像。

是湖底妖国的强者?长年生活在这片水域?还是更深层……水世界的哪位?

余慈也不是只关注一头,对李伯才等人,他也从来没有放松过监视。

被苏双鹤用特殊法门甩开后,李伯才一行人便不是那么顺利了。也许是潜入得太深,刚刚逼开湖底妖物的手段已经不好使,虽然仍没有与妖物发生大的冲突,可追下来的速度已经严重受阻。

而此时,李伯才应该也感应到了苏双鹤的问题,却没有改变路线的意图,依旧往这边来。

余慈能够感觉到,“极祖旧友”应该也对李伯才一行保持关注。

想了想,余慈选择了与这位主动对话:

“敢问高姓大名?”

意念过去,却没有收获任何反馈,好像那位就这么悄无声息离去。这片水域的幽蓝光芒渐渐消褪,“水世界”的门户仿佛给关闭了,深层水域重新进入黑暗。

倒是李伯才,突然发动,隔着数千里水域,神意往来,便是层层湖底妖物阻隔,都给穿透。

由此,余慈更能感受其独特的灵昧运用法度。

李伯才的神意锋芒准确切入这一片水域,余慈不想与他打照面,意念回收,迅速退走。然而,李伯才的神意却在这片水域搅动,除了搜索目标以外,还做了别的事情。

具体而微的细节,余慈是感觉不出来的,只是隐约发现,周围的法则体系结构,因为其神意扫过,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至于变化在何处,又分辨不出来。

做完这些事,李伯才神意毫不留恋,掉头而返。

至此余慈哪还不知,这一位怕是早有预谋,现在做的,恐怕就是“定位”之类的工作。

可以说是“引蛇出洞”吗?

对李伯才的动作,“极祖旧友”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真的已经离开了。

余慈却从中感觉到,两边都有些忌惮。

不说那不知根底的“极祖旧友”,论剑轩的行事,确实是一步跟着一步,非常清晰。今天来的是一个李伯才,下回来的是谁,是一个还是几个剑仙,可就说不准了。

论剑轩对洗玉湖这边,确实有势在必得之意。

不过,作为旁观者,余慈却从四面收集的情报里,查出了蹊跷。

域外的确切消息还没有传回,可在洗玉湖上这些消息源流中,余慈没有察觉任何有关于“魔门东支”的信息。

一点儿都没有!

这又怎么可能?

无论是他一直以来的观察,还是赵相山等人的分析,苏双鹤在所谓的“以剑修为祭品,唤醒巫神”的计划中,从来都是被利用的角色。

真正的主谋,是翟雀儿,是魔门东支。

偏偏事发时,那边没有沾上一星半点儿——壁虎断尾还是早有预谋?

余慈不介意用最负面的想法去考虑。

事实上,此时此刻,他由李伯才想到了当年天马城上空的移山云舟,再想到那时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

陆素华为逃脱论剑轩的追索,扮成一位病弱的“白娘子”,躲入花娘子舞班,路上论剑轩拦截,当时“灵矫”过来探视检查,后来才知道,那“灵矫”竟是由翟雀儿假扮的。

那时候,余慈只当论剑轩与魔门联手,针对陆沉,没有多想什么。

如今知道的消息多了,再度回想,里面的问题可真是不少!

因为,魔门东支根本不在当时地火魔宫、九玄魔宗等魔门联盟之中。

最辛苦的围杀陆沉的工作,他们没有沾边,但后来追索陆素华,他们却是凑上来。像翟雀儿这样的,甚至可以假扮灵矫这位核心弟子,这份待遇,着实不一般。

仅从这一点,余慈就有资格怀疑:

论剑轩和魔门东支之间,是否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协议,至少,也是相当的默契。

为验证自己的想法,余慈通过信众,继续了解洗玉盟里的情况。

稍过半刻,苏双鹤第二元神被抹杀的消息,便传上湖面,刮起了风暴。

但洗玉湖已经不是主要区域,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东海,压向飞魂城。

夏夫人正处在风暴中间。

她是飞魂城的领袖,苏双鹤身为飞魂城大巫,两人再怎么不合,苏双鹤的所作所为,夏夫人都脱不了干系。

况且,根据重新联系上的幽蕊发来的信息,似乎在域外遭擒的苏双鹤,又爆出了夏夫人的什么秘密,目前虽然还是传言,已经使得飞魂城中人心浮动。

余慈立刻就想到了薛平治曾经提过的,也曾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夏夫人“怀璞抱玉”之事。

“是她腹中胎儿?”

“极有可能……眼下是祖巫堂、幽煌与夏氏秘谈,我与慕容都给排斥在外,不过,慕容的态度有点儿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幽蕊想形容一番,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干脆用了最直接的法子,请余慈心神入驻,借她的感知,直接观察。

余慈一日之间,心神跳转了三次,进出域内域外,跨越不知多少个亿万里,这份儿神主独有的神通,是任何地仙大能都难以做到的。

当此乱局开启之时,这也是他最大的资本之一。

下一刻,余慈便看到慕容轻烟,难得和幽蕊站在一起。

据幽蕊讲,是祖巫堂要用到她们的灵巫神通,却在用哪位的问题上达不成共识,两人目前算是竞争关系。

可这种消耗生命的竞争,又有什么意义?

幽蕊有余慈为后盾,早就在想转世重生的事情,其实无所谓;慕容轻烟却是同样淡定,还有闲与幽蕊说话。

余慈意念至此,并没有代替幽蕊,而是做一个旁观者。

其实,若他真的代替了,眼下的问题,肯定答不出来。

只听慕容轻烟道:“巫为原祖之血裔,灵巫的作用,却往往难以应用在巫门之内,却是何故?”

“本来就是对外沟通之用,何须大惊小怪?”

“对哪个‘外’呢?”

“本心所依,除此便都是‘外’。”

幽蕊一方面是真有靠山,另一方面也可能是说给余慈听,分外冷澈坚决。

慕容轻烟却是莞尔,一问到底:“你依在何处?”

“何必明知故问?”

幽蕊有底气的时候,也是牙尖嘴利,甚至眼光都犀利起来:“宗门乱时,慕容你莫非找不到主心骨了?”

慕容轻烟竟是认了:“这不怪我。义母大人、煌叔,乃至于各位耆老,如今也难有定计,不是吗?”

说话间,她微抬手臂,却有一只大鸟,扑扇着翅膀飞下来,停在她前臂上,探着弯喙,给她理了理鬓发,重又飞起。

这鸟儿,看上去像是一只寻常的灰鹰,但余慈一眼便看透了其幻术般的本能。

不免慨叹,这鸟儿,很久之前,他却是见过的。

刹那间,余慈的心绪变得有些复杂,同时听得慕容轻烟悠然道:

“便如我这水相鸟,纵然千变万化,惑人于一时,又怎比得蕊娘子,有那逍遥大鹏,振翅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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