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造化阴阳 人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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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平治的反应有些大,当然,这么直白的怒气宣泄,也证明余慈的治疗方法卓有成效。

反正已经达到了目的,余慈也不顾惜那些图像,只想听薛平治的意见。

“元君……”

“我知天君的意思……此是何人所留?”

“论剑轩,造化剑仙。”

薛平治倒也没有太过惊讶,依旧冷笑:“好啊,论剑轩欺世上无人么?”

余慈不准备太早涉及具体事项层面,他首先要验证自己的想法:“这一套推衍留痕,起笔何处,落脚何地,我这边还是似明非明,正要请元君指教。”

薛平治微微摇头:“天君话也太谦。若无定论,也不会专门寻我来。”

余慈道一声“不敢”,薛平治也不再与他客气,径直道:“造化剑仙此举,看着是在造化之法上用功,其实可以想见,必是为他们剑修的灵昧修持开路。”

“……甚是有理。”

“灵昧是修行之本。然而现阶段,我等修士,若要发挥灵昧力量,需要经过其余法则的承载、转化,否则就是纯粹破坏性的,便如剑修。”

余慈表示认同:“是,便是神意攻伐,也要在法则体系中跳荡。故而在真实之域,唯有剑修才能随意攻击,其余的都要先搭架子……唔,剑修也不太讲究这个。”

薛平治的情绪渐转平和,就此微微一笑:“造化剑仙的思路,仅就所见图像上显示,他显然是不满足于纯粹的破坏性力量,而是试图再进一步,使灵昧之力,更利于干预这一方天地世界。

“这就是要在‘造化’上出成果,便如炼丹、制器。只不过,此二者还需要水火之力操持,也要特定材料、元素,隔了不止一层,而造化剑仙,却是要直接作用……”

余慈沉吟道:“这样的话,天地法则有所限制吧?”

“是,以‘灵昧’真接作用于‘造化’,等于是纯以意念,易形换质,便是当年巫神,也只在开天辟地之时,才显露此项无上神通。而天地既成,自有一定之规,此后难度就是千百倍地增加。

“所相近者,西方佛国有‘心炼法火’,可以‘意’为‘火’,却要以极大代价,借宏誓大愿,集聚精神,方能成就,但那也已经是贯通天人九法的无上神通层次,寻常人等,焉能触及?”

听薛平治说起“心炼法火”,余慈心神也是一动,结合自家经验,确实如此。

“灵昧直接作用于造化,既然如此之难。造化的目的,应该就是要打破法则的限制……”

“这层限制,就是阴阳之法!”

薛平治话音冷澈:“天人九法中,‘天之三法’为天地宇宙之自然法理,其势恢宏,其义精微,形成遍织无尽星空每个角落的天罗密网。万物生灵,出于其间,其中又有智慧灵长之类,生就‘灵昧’之力,虽生于自然,也改易自然……

“以天地宇宙的宏大力量和严密法理,若人之‘灵昧’直接触及,便如水滴入海,顷刻浑化无存。之所以能够保留下来,得以修持,日渐壮大,正是因为天地宇宙间,还有天人作用的独特规矩,得了这一份缓冲的余地。

“真界内外,但凡有智慧生灵所在,莫不如是。所不同者,自然宇宙天地中,是不知多少个亿万年,天地造化,人心精进,相合相搏,又有许多机缘巧合,才偶尔成就;真界之中,却是巫神九变,开天辟地之时,便定了下来。”

余慈微微颔首,现在,造化剑仙就是想打阴阳之法的主意?他回忆之前薛平治在图像中做的“圈点笔记”,果然都是在阴阳之法的脉络上,又被造化剑意绞碎。

“若我记的不错,不算罗刹鬼王那种掀桌子式的手段,这还是头一个,要对根本之法动手的计划吧。”

薛平治默然不语。

此前玄门两个三十六天,佛国十法界,或许都对天地法则体系有所异化,但像造化剑仙这般,直接改动真界天人九法根本,确实还是头一个。

真界天人九法,本身也是巫神的理解,与外域星空的“真实之法”,还有着一定的差别,并非不可改易。

尤其是“天人三法”。

“天人三法”中,“超拔”为天人距离的尺度,也是天人离合的牵系;“真幻”为“人”主观上认知“天”的精度;至于“阴阳”,乃是“天”与“人”各个层面客观作用的规矩。

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天”与“人”两个基础。

任何一个基础发生改变,“天人三法”都要换一个模样——真界之生灵,是血肉之躯,有五脏六腑经络血气,自有阴阳之法,存乎其中;可要换了血狱鬼府,那些妖魔,大都自阴浊污秽之气中化生,血肉肢体结构与真界生灵大异,此地的阴阳之法,又要怎样作用?

若将薛平治放入血狱鬼府,虽不至于像寻常人等,呼吸都难,可一身神通法力,能使出五成,就算不错了!

造化剑仙当然不是要改易真界之人的存在基础,就目前来看,简单理解他的计划,更多的是要削薄“天”与“人”之间的作用距离,减少环节。

可天人九法,同气连枝,在真界已经形成了一个完备的体系。

“阴阳之法”变了,其余哪有不变的道理?

余慈和薛平治都在心中推衍,如果造化剑仙的设想完成,真界会变成怎样的一个情况。

剑仙横行?

不,当灵昧之力,可以直接作用于世间,剑不剑的,其实已经无关紧要。

阴阳之法变动最大,甚至可能被直接伐去,代之而起新的“天人”作用之法。

修行途上,天人相合、相悖的过程,很可能就要给斩去一截。

超拔的方式,会有很大的改变,因为常人修行,已经可以直接触及“天”与“人”的相搏相斥之规。

大批的修士,能够直接以意念干预天地自然,修行会更简单,却也会更极端。极端的修行方式,很可能会形成新的道德体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能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相较于十法界、三十六天,造化的推衍,变动局部,其他的全部都是天人九法之间的自然勾连变化,大有“自家吃饱喝足,不管他人死活”的偏激之意。

后续的影响,比立起十法界、三十六天,要激烈不知多少倍。

几乎必然会形成一种全新的格局……

余慈还在推衍,薛平治却是先一步有了定计。

她也是非凡人物,初时情绪有些波动,是因为造化剑仙的设计,直接冲撞了她的根本利益,但后来一层层推衍下来,理性的力量重新占据上风,便是恼怒,也在可控范围之内,这也是近段时间以来,治疗伤情,重做心理建设的效果。

“此事非同小可,不知可向洗玉盟、八景宫提起过?”

“这倒不曾……”

“此事还要与八景宫等透露,大宗门阀处世,与我们不同,彼此沟通及时,深入,造化剑仙这等事,若以前沟通过,是一种情况;若没有沟通过,就是另一种情况。”

“确是如此。”

“紫极黄图之会在即,随后就是勘天定元,若在此时,将造化剑仙的这份设计公诸天下,论剑轩立成天下公敌!”

“唔,不错,八景宫第一个饶不过他!”

“阴阳之法”对薛平治而言,是立身之本,所以造化剑仙的计划,让她极是恼怒。同样的,这等天人作用的法则,也是玄门乃至于修行界主流的根基。

以八景宫为首的玄门势力,怎么可能让造化剑仙如愿?

现在余慈更想知道,造化剑仙的计划,是不是已经付诸实施?怎样实施?从何处下手?

更确切地讲,是不是要从洗玉湖、从巫神处切入?还是又沾染了上清三十六天?

这是余慈刚刚想到的一个可能。

别说他敏感,如果造化剑仙不想如薛平治所描述的那般,成为此界公敌,最起码的安抚人心的工作,是绝不能忽略的。直接在真界动手,天地法则意志反噬之下,很可能就像五劫前那样,伤了论剑轩的根本。

但若中间加一层缓冲,比如三十六天,情况会不会好一些?

说起来,造化剑仙和极祖的想法颇有相似之处,都是以“上清三十六天”为跳板,再拓展到全局。事实上,这也是上清三十六天,对于他们这些真界最顶尖的大能,最有价值的地方。

一个完整的、可以加以修正的、又不至于招致反噬的体系,就是多了许多可能,有足够的余地去验证。

余慈不知道这些推衍图像,是造化剑仙什么时候的想法,后面又有没有进一步的修正。想来大幅修改的可能性也不大——已经是成熟的思路想法,若是变动,等于是折了自身的道基。

既然如此,造化剑仙发动,恐怕便在勘天定元前后,一手把住巫神,一手三十六天,倒也方便。

从另一个角度去想,当年太霄神庭沉落湖中……甚至更早,上清宗以神庭镇压洗玉湖和三元秘阵,或许也是打巫神的主意?

此界英杰,心中果然都有一方天地!

相较于余慈心思放诸天地大局,薛平治的想法要更现实一些。

如今,她思路是清晰的。以她一人之力,无论如何没有与论剑轩对上的资格,但要加上以八景宫为首的玄门势力,自然是另一回事。只是那种层次的交涉,她就算是大劫法宗师,也没有唱主角的能耐,不如暂时蛰伏,伺机而起。

更何况,罗刹鬼王那边,对她而言,才真的具有现实价值。

与其想着找论剑轩讨说法,还不如想想,怎么样利用这一层变化,为接下来的复仇大计,借一分外力。

将这一想法给余慈提了,也把余慈的思路扯向了更实际的层面。

余慈倒与薛平治的想法相近。

其实,不这么想也不行。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裹着太霄神庭,又连接着“水世界”的洗玉湖,已经成为了漩涡中心,随着飞魂城“湖祭”仪式的进行,各方的关注点,更加集中。

相比之下,什么上清重建、紫极黄图、勘天定元,都是黯然失色。

如果不能在这个漩涡中,把住平衡,借得力量,又或者在此过程中有什么疏失,像他们这样的小团体,只有被各方力量撕碎的份儿。

至于如何平衡,如何借力,还要好好理顺。

尤其是分析透彻敌我实力,不求洞察无遗,也要大致不出错才行。

余慈就想与薛平治商谈一下,明确两边能够借用的力量,便是借不得,也不能再出变数。

“尤其夏夫人那里,湖祭之前,要把事做透,湖祭之后,是敌是友,便有定论。”

说起夏夫人,薛平治倒是想起昨晚上,雪枝之事,便将此事和余慈提了,也就看到了余慈脸上复杂的表情。

“赤阴……原来就是元君的徒儿,既然与夏夫人有干系,那边我会让她说透相关的情况。”

余慈似也不愿在此事上多言,话锋突地一转:“对了,黄泉夫人,元君打过交道没有?”

薛平治心中奇怪,但还是坦然道:“早年有过数面之缘,但并无深交。”

余慈的思路是有些跳跃,但脉络还是比较清晰的,他是从赤阴转到慕容轻烟处,再窜过去的。

白衣、赤阴、慕容轻烟,三人的关系,余慈早从白衣的记忆中得到。

他甚至还想到,更早时间,当年鬼厌借范陵容与慕容轻烟交流时,后者的一番言语,里面便有什么“女儿家同气连枝、守望相助”之句,和她们现在的情况颇为相似。

两相结合,余慈愈发觉得,白衣的记忆里面有很多微妙,也有很多含糊之处。

比如,当时牵涉的,凶名昭著的“花妖”,在白衣记忆中,全无痕迹。

这是很不合理的一件事。

在确认黄泉夫人的身份之前,余慈没能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

而在此之后,又没有必要搞那么明白了。

对旁人来说,有关的信息知道得越多,越觉得慕容轻烟的立场非常“虚无”。她就像是一个最专业、纯粹的“灵巫”,为各路神主、有志神道之人服务。

但余慈已经明白,这一位如果真有偏向,不会偏向作为她义母的夏夫人,也不会偏向最为活跃、最为强势的罗刹鬼王,只会偏向已然“退出”的黄泉夫人。

黄泉夫人与慕容轻烟的关系,是超出想象的密切,甚至慕容轻烟成为真界第一灵巫,也有黄泉夫人在后操作的原因。

这些在黄泉夫人的记忆中,都是清晰呈现出来。

就目前而言,任何涉及到慕容轻烟的事情,余慈都会自动偏转到黄泉夫人那里去。虽然这一位,已经被他“禁锢”在移转灵枢的进程中。

可问题在于,黄泉夫人什么时候,会单纯靠自己的力量行事了?

事态推进时,多她一个,少她一个,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余慈一直都清楚,黄泉夫人宁愿暴露身份,也要到余慈身边来,定然有她的盘算。可恨明明知道,却因为那修剪得恰到好处的记忆,不能拨开迷雾,得见真实。

余慈在等,等真正需要去攫取胜利果实的时候,看看是谁来!

也因此,余慈知道赤阴“发动”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先不要管她们,静观其变。

但很快,余慈却是想到雪枝,难得白衣主动一回,却是打这位的主意,而且还是这么“光明正大”,又是什么道理?

余慈确实是不懂什么谋算之类,却也知道,谋算之事,不外乎算人算己。

这样吊在他眼前的鱼饵,应该就是“算人”的范畴。

可现在的问题是,黄泉夫人已经被禁锢,若真与她相关,这么一个长线的计划,缺少了即时的调整,不免会有几分死板,像是慕容轻烟等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时日,余慈又有了哪些变化?

便是当初的黄泉夫人,也不能说完全看破了余慈的所有底牌。

如果真的如此,这计划很可能就要无以为继,线索也会中断。

余慈就在想,如果是他,听闻此消息之后,常理之下,会做什么反应呢?

他与幽蕊联系:“给我查,查与雪枝相关的所有情报。出身、来历、师承,委身苏双鹤之前、之后……不妨露出点儿形迹,让慕容知道,让其他人也知道。”

幽蕊虽是在筹备“湖祭”的紧张时期,也无异议。

余慈冷然一笑:都动起来吧,一场乱战,看看究竟是谁,能技高一筹!

他从不对自己的智计抱有信心,但对于乱战,倒是很有些底气。

很快,幽蕊传回信息,却不是关于雪枝的,而是夏夫人那里,又一次询问,何时见面。

幽蕊代余慈提出的那些条件,夏夫人都一一答应下来,这份姿态,确实已经做到了极致。

余慈想了想:“便在半个时辰后吧,地点在飞魂城,我从你那儿过去……”

确认了时间、地点,余慈转向薛平治:“元君,一会儿与夏夫人商谈,可有兴趣参与?”

薛平治微怔:“三方会谈,许多话都不好说……”

“旁观无妨。”

“怎么旁观?”

“不妨体验一回‘外道神明’的加持之法?”

余慈将杨朱之事,去掉一些敏感信息,对薛平治提起,若以此法加持,二人临时成就信力通道,若余慈允许,自然可以互通感应。他也是想试验一下,这等加持之术,在不久后的乱局中,是否能起到作用。

薛平治也是很感兴趣,他们这一方,若真能借此手段,形成合力,与罗刹鬼王的交手,将更有胜算。

“便依天君所言。”

两人也不耽搁,当下便尝试了这“外道神明”的加持之法。

说起来,薛平治的道基,也是正宗的玄门路数,一旦上了路,比杨朱还要契合,而这一条“生死”上的牵系,也让她颇有几分感慨。

略过薛平治的复杂感受不提,余慈与她试验了几次具体的加持操作,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共享了感应,以幽蕊为跳板,意念降临飞魂城。

余慈也不急着去见夏夫人,能就近观察飞魂城基业的机会,也不太多,他先将念头悬居高空,俯瞰下来。

飞魂城临海,核心区域足有万里方圆,倒不是像八景宫、清虚道德宗、离尘宗这等高悬天外、另辟虚空式的结构,而是扎扎实实,建起了城池。

巫门法度,自与天通,有移山填海之工,又尽得地势之妙,一直延伸到大海深处。不管陆上海中,都勾连地脉,圈拢洞天,自是应有之义。整体观来,但见城中有城,依法列布,气象沉凝;城外则洪波涌起,拍击高墙,堆卷如雪,却是在朴拙之中,见得雄壮巍峨之气。

玄门有望气之法,余慈是不懂的,然而一法通,百法通,这种汇聚千百强者一宗中枢之地,如何排布,其中法理,总免不了有“天人感应”的规矩。

知此法度,便大略可知当前情况。

这需要足够的高度——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概念,而是足够层次和境界。

余慈是以真实之域的眼光来解析。

见这等若一国的坚城之中,法理虽在,气象虽盛,然而并不统一,隐然划分两半。其中还不到彼此冲克的程度,然而明显大小不均。

很不幸,余慈捕捉到的夏夫人的气机,就处在弱势的位置。

从这一点上看,之前夏夫人、幽煌、祖巫堂三方对峙的情况确实已经改变了,夏夫人与幽煌则也有了高下。

被苏双鹤坑了的夏夫人,已经不可避免地落入了下风。

而且,这个势头还在持续推进下去。

若再想深一层,应该也有此一劫来,夏夫人以“外人”的身份执掌飞魂城,城中修士积累下来的不满,在其全盛时期,自然无所谓,此时却尽都形成了反噬之力,不可低估。

余慈摇摇头,锁定夏夫人位置,径直投影过去。

此时的夏夫人,正居于飞魂城中央位置,一处高阁之上,凭栏倚望,神思缥缈,周围不见旁人。余慈来得坦荡,气机明了,使她微微一颤,收回在夜空中巡游的视线,转过身来。

“天君……”

在夏夫人柔婉客气的称呼中,两人打个照面。余慈便觉得,眼前女子不似孕妇,倒有些清减。

他视线也不忌讳,在夏夫人小腹上巡逡几遍,不过那边已经有了封禁,阻挡神意透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感受他的目光所指,夏夫人不愠不怒,只是轻叹一声:“世事变易,此消彼长,让天君见笑了。”

此时的夏夫人,风仪不失,然而与碧霄清谈之上相比,已然神姿迥异。

回想起来,碧霄清谈上,可算是她的巅峰,此后,便是层层跌落,至今已经没有了红妆高座,素手点将的威仪。便余下那么一些,对余慈而言,也没了意义。

说到底,还是她的根基,大半都系于幽灿之身,也是在飞魂城、乃至于巫门的权力体系之上,自身的修为,还远远达不到号令群雄,莫敢不从的地步。

此事若换了罗刹鬼王,便是举世为敌又怎样?

虽然感慨,但余慈还是当先表明了立场:“夫人请我来,我便来。然而若真谈及巫神转世之事,我上清一脉的态度也是清楚的,有些话,就不必说了。”

夏夫人一叹又一笑:“天君也信那等言论?”

“无风不起浪哪。这样,夫人请明确回答我的问题,夫人腹中,是不是巫胎?”

“近似于巫胎,但是……”

余慈直接打断她的发言:“类似的话,我不想再问第三遍。”

“……是,是以巫胎之法造就。”

夏夫人面色平静,眸中却似有暗潮翻涌,余慈堪称“凌迫”的态度,对她这位比拟大宗之主的女中英杰而言,堪称奇耻大辱,尤其重要的是,余慈言行,不是一个盟友的表现。

但这种局面,也是她自个儿招来的。

心中几度翻澜,夏夫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平淡解释:

“今日请天君过来,便是要说个明白。巫门中人,血脉是头等大事,若有条件,巫胎必然是首选。天君可以看城中强者,哪个不是巫胎出生,先天占优,才一路突破,高踞大巫之位?

“所谓汇集幽、夏、苏、唐四支血脉,更是荒唐。事涉先天性灵、阴阳造化,连巫神都要遵守,断没有在一代一胎之中,便可以四条血脉汇于一身的道理。

余慈竟然点了点头:“夫人所言甚是……若真如此,湖祭之上,又有何惧?”

“不然!如今外间对巫胎喊打喊杀,抱的是什么心思,天君应该最清楚不过,绝不会因为是否是两条、三条、四条血脉,而有什么改变。”

“这个嘛,洗玉盟,八景宫,以我之见,还是能够秉公行事的。如果夫人真的只是以怀璞抱玉之法造就巫胎,再没有别的打算。”

余慈笑了笑,随后就是话锋一转:“据我所知,若是隔代巫胎汇集血脉,很难保证精纯。若真有汇集多条大巫血脉的心思,说不得还要在本代做一些准备……还是那句话,无风不起浪,夫人难道就没有些想法?”

“天君……”

“夫人。”

余慈再次打断她的话:“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是请教了一下内行人,得了一个消息,不知对还是不对,请夫人为我解惑——巫门之中,有凡胎、灵胎、巫胎之分。凡胎可以不论,灵胎是以一条血脉占绝对优势者,或承继于父,或承继于母,绝大多数巫门中人,都是以此发端。”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到高阁栏杆边上,与夏夫人站个并齐,目光也投向外面夜空:

“至于巫胎,本身就是野心之作,是尝试将其余血脉,在一代之中,夺取吸收的计划产物。据说,巫胎出世之后,便有‘吞噬’其他巫胎的本能,若能成功,便可以造就一个相对完整的‘作品’。

“这种巫胎之法,大约是五劫之前,论剑轩西征之后,巫门束缚渐解,渐渐研究出来的法子,实是自相残杀的禁忌之术,受限也是极大。要知各家都把自己血脉看得极重,怎会让人轻易得手?短时间内,若不能实现,巫胎便会退化成普通灵胎,只能按部就班修行,再没有一步登天之望。

“所以,五劫以降,飞魂城、千山教彼此防备,都没能实现这个计划,直到夫人嫁入飞魂城……”

说到这里,余慈移转视线,与夏夫人正面相对,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眼中那纯粹的光,却在夏夫人双眸中,激起一圈又一圈波纹:

“现在,幽、夏血脉已合,苏、唐血脉,应该也有准备了才对。也就是说,还有一个胎儿,是苏、唐所结?”

“……”

余慈盯着夏夫人的眼睛,不给她任何空隙:

“唐氏那边,千山教自会安排;苏氏一族,你选的是哪个?苏双鹤,还是苏启哲?”

乍听得“苏启哲”之名,夏夫人耳畔如惊雷轰响,娇躯颤动。

虽然很快止歇,但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余慈点点头:“果然,是那一位啊。”

此时,他想到的沾染在苏启哲与夏夫人身上的“飞天”香气,那应该是妙相“授粉种香”的秘技所致。苏启哲作为“授粉”的中介,每当其欲念高炽之时,就会将香气洒播出去。

如此一来,虽不能确证夏夫人与苏启哲有“奸情”之类,但以彼此天差地别的地位,能沾染上,便证明二人之间,有超乎常情的联系。

虽说至今没能与妙相联系上,但余慈觉得,那位故人辛辛苦苦传了这么个消息出来,定然有她的意义所在。

有此一着,结合“巫胎”的情报,推断出来,就不算难事,而且,也顺理成章地掌握了更多的消息。

眼下砸出来,一击便将夏夫人的心防轰出裂缝。

夏夫人怔了半晌,也盯着余慈看,似乎是想弄明白,为什么她全心谋划之事,就这么暴露出来,而且,是来自于“苏启哲”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物。

在此刻,她无论如何,都要有所回应了:

“正如天君所言!然而,妾身也只是预备,那边虽也侥幸成了巫胎,却远没有到夺胎的时候。甚至最后要不要做,也还没有定论。妾身也在奇怪,为何苏双鹤竟然知道此事,要知便是苏启哲本人,都不知情……”

夏夫人还想着绕开锋芒,这是仓促应变之下的自然想法,余慈也由她,还顺嘴捧捧场:

“是啊,为什么呢?”

“也许,是此人荒唐坠落已久,我本钱或是下得重了,引起他的警觉?”

“是啊,‘断尺伶人’葛秋娘,也是北地绝色,夫人也真舍得。”

“……天君,你?”

余慈微微一笑,有飞天异香这个线索,又有幽蕊这个内线,想查出个究竟,还不容易?

葛秋娘此人,余慈在环带湖时,也听说过,据说是色艺双全,当时连白衣身化的冷烟娘子,都要甘拜下风,想来也是一时绝色。本是得了“玉尺名伶”的雅号,却以断尺明志,迥异俗流。

当时,余慈还觉得此女有几分风骨,不想到头来,还是这般结局。

“夫人门下三千客,如葛秋娘这般人才,也不太多,终究还是扎眼了些。不过,依我想来,夫人选她,应该也是有‘必然’之因……莫不是这位,乃是唐氏流落在外的血脉?”

夏夫人被他步步进逼,栏杆都要给握断,却又不能不答。稍稍静心,才敛目道:

“环带湖上,倡优伶伎之业,数劫以来,都是盛而不衰,实是当年,这是一处巫门处置门中逆种的所在——当时巫神在位,然则垂拱而治,血脉代代承继,使得一些鼠目寸光之辈,窃居上位,不知珍惜血脉,为排除异己,使出这等绝户之法,操持此业,数代以降,血脉稀释,自然从巫门除名。

“讽刺的是,至此巫门衰落之世,一些已经在飞魂城、千山教灭绝的血脉,还要从此间收集。葛秋娘……确如天君所言,体内流着唐氏血脉,且意外精纯,是承载巫胎的极好人选,便如妾身一般。”

夏夫人自比伶伎,姿态当真放得极低。

余慈却知,这定是千山教唐氏妥协之举。

也对,谁会想让自家核心血脉生来便作为吃食?

余慈也顺势问道:“这么说的话,苏双鹤纳雪枝为外室,恐怕也不只是因为,她与夫人外貌气质肖似吧!”

“不错,雪枝与我肖似,也是有夏氏血脉表征之故。”

“所以,昨夜安排赤阴等人,将她接出,也是个预备?”

夏夫人又是沉默。继而苦涩一笑,再不多言,对着余慈,盈盈拜下。

高阁起于坚城之上,恍与星辰同列,居于此间,便是凌于巍峨坚城,百万修士之上。

也在此刻,统驭这坚城大宗的女中英杰,就此跪在身前,陡然的高度差距,仿佛飞魂城都有了倾斜。

然而,余慈双目微瞑,语气平淡,不为所动:“夫人这是何意啊?”

“妾身深知,仅凭一身之力,腹中胎儿必难保全,今日请天君前来,便是恳请天君……助我留下这巫门血脉。”

说着,她匍伏于脚下,额头触地,视之卑微,感之凄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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