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太元应化 明月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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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白莲这种特殊的地位,使得她部分切入了黄泉夫人的视角,看到与“七祭五柱”法则体系相关涉的各方局势。

有内部的,也有外部的。

而且,感觉与她本人观照的,有很大不同。

近的比如眼前,便在她安置自身本体法袍不远,妙相昏迷之处,虚空翻动,只一卷,就将妙相摄走。

如果是以前,白莲最多就能感应到大致的神通发动脉络。

然而此时,却是清晰地辨明了其来源、走向,知道这是太霄神庭发力。

显然,渊虚天君那边是一直对这里施以关注,也证明太霄神庭的影响范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覆盖到这处四方八天的边缘地带,幽灿“铺开”四方八天的影响,已经逐步消除。

不过那边没有去碰压在石头下的太虚青莲法袍,大概这也算是一种尊重?

将些许感慨放下,白莲的视角,开始向更远处延伸。

烛龙王那边,“灵变之法”,贯通灵纲山,覆盖地域直径达十万里以上,一跃成为“七祭五柱”体系真正作用的最广阔地区,并因此而影响十方魔灵的“造化之法”,大有反客为主之势。

这是造化剑仙的强势。

还有一处,就是“动静之法”那边,也就是碧落天阙之上。

白莲最早随侍大黑天佛母菩萨身边之时,其实就是化为天阙泉池中的一朵莲花,对那边说不上陌生。

不过此时的碧落天阙早已面目全非,之前大黑天佛母菩萨等人在这里的冲突,还有接下来,西方佛国的种种作为,使这里很多结构已经崩坏,在虚无中湮灭,只余下部分主体结构。

其中相对完整的,就是前无量虚空神主集聚信力的正殿,除此以外,太玄魔母所在的后殿也已经小半无存。

迄今为止,早早就被设置为“五柱”之一的太玄魔母,还没有完全融入体系中,这是因为“七祭五柱”体系需要她来激化整个真界法则体系的衍变速度,同时,也是作为联系内外体系的枢纽。

特别是在灵变之法,变异了阴阳、干扰造化之后,“七祭五柱”与外部体系的自然隔绝开来,更需要这么一个互通的窗口。

进入了七祭五柱的体系,白莲对黄泉夫人的特质,有了更深的理解。

在黄泉夫人操控下的七祭五柱体系,对待其他体系,从来就不是夺取、侵蚀、毁灭,而是无休止的渗透,连刚刚搭建起来的六道轮回也不例外。

也许,就在罗刹鬼王与西方佛国达成协议之时,就有了类似的谋算吧。

此刻,那群大和尚应该也发现了问题,围绕在沉睡的太玄魔母身边,梵呗之声悠悠不绝,太玄魔母虽是动荡法则,但也只能如此,其他一切的“元素”都不能播洒出去,就是偶尔漏出去一点儿,也不得其门而入。

佛门在体系封闭这一点上,当真是天下无双,此时又正值六古佛舍身入轮回,威势最盛之时,圆满无碍,便是黄泉夫人之能,也不能得手。

不过,罗刹鬼王也好,黄泉夫人也罢,其所谋算的计划,往往都是一环扣一环,一计不成,接下来定会再生变数。

白莲就感觉到,变数来了。

果不其然,本是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碧落天阙,结构再次动荡,这回就不是内部形成的问题,而是由外而内。

正殿之中,一个浑色墨色的人影,缓缓抬头,视线投向还算完整的正殿之顶,身上妖异的红焰燃起,映明了他的脸庞,依稀就是已经骨肉消融的法慧和尚。

此时的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因为,他就是一个陷在孤独地狱之中,永世不得解脱的地狱众。

在业火无穷尽的炙烤之下,他宿世的灵慧已经消融了相当一部分,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可是将他永世牵系在此的强大执念,却带给了他敏锐的本能。

对他而方,比业火炙烤更加痛苦的、强烈的危机感袭来!

下一刻,正殿之顶轰然破碎,青衣人影便在背后照映的昏昏月光指引下,从天而降。

两人视线对接,昏暗的殿堂没有因为月光的洒下而变得明亮,反而交织着更密的阴影。

彤红的业火与月光交映,直接就触发了两个体系的碰撞。

还存有部分“法慧意识”的地狱众,现在姑且还叫它法慧吧,发出了愤怒和痛苦夹杂的吼啸,也是卷起火焰,对着青衣人影扑击上去。

“地狱众?”

从天而降的羽清玄,可是没有想到,在大殿中等着她的,竟然是如此诡异的存在。

她在斩灭了罗刹鬼王分身之后,又按照计划,将叶缤与玄黄投放到了预定位置,自己就全力施展虚空大挪移,往北荒、也是往碧落天阙而来。

放在以前,如此频繁地施展虚空大挪移神通,不但消耗极大,精度也不能保证,在真界的巨大尺度下,错谬个千里、万里也是寻常事。

可是,随着余慈心象明月升举入空,但凡月光所照之处,都是余慈心念所及,上清体系在整个真界铺开,利用上清体系定位,等于是手中抓了一根直指目标的牵引长索,几乎无往而不利。

而在余慈“星辰天”渡劫之后,获得的“映照诸天”神通,更是神妙无端,便是别处虚空世界、世间洞天、秘府之类,只要余慈有那么一份气机感应,心象明月便可跨界悬照。

自然地,虚空大挪移也会获得那一界的坐标,投送而去时,精准度也是大有保证。

某种意义上,碧落天阙也算是另一处虚空世界,可羽清玄以大挪移跨空而来时,目标只是从后殿变成了前殿而已,误差没有超过百丈,而且其中部分也是担心后殿的虚空结构不足以承担大挪移的神通压力,才有所调整。

不管怎样,她现已经来到了碧落天阙,恩师距她不百丈,成败在此一举!

面对蔓延过来的业火,她竟是不闪不避,施展太玄封禁,冻结虚空,跳跃的火苗转眼便给封在里面,她手上也凝了一层隔绝内外的冰层,强行打穿业火屏障,正中法慧顶门,硬生生给轰下去,全身冻结。

必须要说,这个地狱众太依仗业火了。

一个照面制敌,羽清玄往正殿祭台上,那盘转不定的六道轮回法器扫了一眼,没有节外生枝的打算,便往后殿去。

可是,她不想多生事端,对方却没那么好打发。

冰层开裂之声响起,身后火光剧盛,扭头看时,就见到那地狱众在业火中化为灰烬,随即重新化生,依旧是原来的模样。

可这时候,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特别是那对原来那对深凹下去的眼眶里,正有煌煌金光透出,恢宏正大,其中偏又缠绕业力,透过这光,仿佛能看到一尊端坐在业火中的佛陀,宝相庄严,隔空凝视。

毫无疑问,这就是一位舍身入轮回的佛陀,寄心念于地狱众之上。

目标也很明确,要阻羽清玄救人。

难道他们不知,这是罗刹鬼王或者是黄泉夫人阴谋?

当然明白,如果有可能,佛国大和尚也想让羽清玄把太玄魔母带走,一方两便。

然而,现在的六道轮回,要想天地大变革中,尽可能迅速地占据一席之地,太玄魔母这根“鞭子”,却是少不得的。某种意义上,太玄魔母就是整个真界剧变的动力源头,明知提供动力的时候,随时会炸开,还是不能放弃。

当然,也是对佛门的封闭体系,有着绝对的信心。

可是,他们还是低估了事态的变化速度,原本被无量虚空神主牢牢封在洗玉湖底的羽清玄,先破罗刹鬼王分身,又到这里来,渊虚天君对上清体系的掌控,结合羽清玄的虚空大挪移神通,使之成为可能。

也就是当年中古时代,巫神还比较活跃之时,才有这种手段。

一旦让羽清玄得手,以此时真界玄门体系扩张的速度和范围,六道轮回很可能还没有站稳脚跟,就被驱逐出去,到那时,法慧和六位佛陀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只能留下太玄魔母,而这种利用,又是以损耗太玄魔母的根基元气为前提的。

两边的矛盾不可调和,那么,唯有一战!

地狱道中,佛陀垂目颂道:

“四门四道罪人入,门开业火出来迎;铁汁焱焱流没膝,触处烟炎同时起!”

地狱众“法慧”无所变化,然而地狱道中,佛陀身下,却是铁汁如汤,业火流转,焚烧金身。

佛陀面不改色,一念起处,法慧头顶,明晃晃一颗舍利升起,当空照下,地狱道中诸般苦处,化为神意千万重,又似弱水天河,淹没过来,要与羽清玄共分享。

羽清玄同样神色不变,迈步上前,寒意层层染透虚空,两边气机对冲,碧落天阙又是摇荡不休。

“北边……也乱了啊。”

由于碧落天阙的特殊性,摇动中,北地相当一部人心境翻澜,意绪恍惚,微妙的波动,便向四面八方扩散。此时正被中天连番大战引去目光的几位魔门强者,也有所感。

无量地火魔宫所在,鸦老面目冷肃,居于高台之上,遥观天外,心思却不是太集中。

自罗刹鬼王图穷匕现,拿出“七祭五柱”的构想,搅动一界,特别是造化剑仙切入其间之后,他的心情就一直不舒坦。

鸦老本以为,陆沉打落元始魔主玄德,魔门心思乱离,乃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故而积极用事,合纵连横,聚起魔门多宗力量,和论剑轩联手,击杀陆沉,促使真界大变,意图借机出离。

却不曾想,随着局势急剧变化,此界的矛盾点一变再变,直至罗刹鬼王横空出世,扫荡寰宇,他却被彻底排除在外,当了别人手里的棋子……

不,现在连棋子的资格都没了!

没有人想身陷漩涡之中,可如果是被干脆利落踢出局,那肯定是另一回事儿。

参罗利那、极祖还能凭借自家的神通法力,强行入局,他已经有些带不动了。

九玄魔宗、东阳正教、魔门西支,哪个是省油的灯?

还有魔门东支,鬼铃子看着不声不响,其实就是一条毒蛇,咬人一口,入骨三分。

在洗玉湖底的献祭之事暴露出来之后,这些临时的盟友,一个个都模糊了态度,难有共识。以至于,他现在竟然要期待一个刚刚步入六欲天魔境界的小女娃……

“帝天罗,在下面呆了有一个月了吧,还没有出来吗?”

手下小心翼翼回应:“根本加持,个个不同,也许……”

这不是鸦老乐意听的话,他需要帝天罗,需要她表现出的根本加持。

这是一种“大义名份”,虽然在魔门之内,讲究这个颇是可笑的样子,然而只需换一个词儿,比如“法理规矩”,就很贴切了。

虽然他都承认,自己是一门心思想往外跳的,可越是这样,越合适拿着这玩意去折腾人。

魔门东支和无量虚空神主走得太近了,虽然他所在的无量地火魔宫,日月星三魔君所在的东阳正教,都是算是这一派系的,可即便是专门为无量虚空神主立教的东阳正教,在献祭这件事上,手笔、态度、立场,似都要远远不如。

鬼铃子真舍得下血本,也真敢选边站队!

无量虚空神主颇有“野心”,在魔门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虽说是这两三劫来,规矩了很多,可鸦老相信,狗改不了吃屎,藏得再严实,也有露出本性的那一天。

这次献祭,很可能就是了。

所以,相较于中天战况,东北方其实更招他的关注。

也因此,北地人心动荡的奇妙变化,很自然地就让他联想到那边。

这是天魔殿式的虚空神通,手法老辣,他亦有所不及,必然是精于虚空神通,而且何时埋在人心之中,亦不可知。

显然,无量虚空神主……

洗玉湖那边莫不是出结果了?

忽地又生感应,但不是来自于南方洗玉湖,不是东北的魔门东支,也不是刚刚的人心微澜,而是就在他脚下,在地心深渊这真界魔门的根本重地之内。

鸦老霍然起身,便往下去,很快到了往地心深渊去的入口,里面又有人赶出来报讯:

“老祖宗,下面……”

“是帝天罗?”

“不,不是,是《圣典》!”

鸦老一时愕然,也在此刻,潮水般的压力,从深渊内部涌出,内蕴无上威仪。通向下方的甬道中,一应修士,没骨头似地软倒下去,跪了一片。

鸦老心神悸动,一时竟不敢再往下去。

因为他能够感觉到,这份压力,果然是来自于《圣典》之上,类似于根本加持,是与元始魔主“圣道”和合共鸣的表征。

若此时他凑过去,万一被测出个什么,就算没有实质性的损失,面子上也不好看。

脑子飞转,想从历史上找出类似的情况,以做参考。

可是脑中刚有一点儿头绪,又是震动传来,源头已不再是地心深渊,而是整个真界大范围的震荡。

之前,参罗利那、渊虚天君、萧圣人等交战之时,偶尔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但这一回,震动不同以往,仿佛是一头深藏在地底的巨兽,在有规律地一呼一吸,竟然有了韵律感。

也是这一刻,快要支离破碎的真界法则体系,变得分外鲜明,却是用最不稳定的状态换来的。

这下就没错了。

魔门东支的献祭已经接近尾声,无量虚空神主必然是得了绝大好处,在《圣典》上显化。

几番念头转过,他忽又一怔:

在《圣典》上……似乎是哪里不对?

鸦老再也忍耐不住,咬牙进了地宫,一进入其中,《圣典》深沉恢宏的力量,时刻围绕左右,就像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封绝五感六识,只能通过与元始魔主,或者说,是通过与魔门体系的一点儿共鸣,来确认方向。

鸦老这时候就该庆幸,自己数劫以来,已经将地宫深处各层,都一一踏遍了,否则以他此时的心态,形成若即若离的感应,说不定真要丢人现眼。

他还应该庆幸,元始魔主的垂顾始终都是有限的,地心深渊九层平台,当他下到三层的时候,《圣典》的力量已经开始减弱,让后面的路程轻松不少。

当鸦老到第九层,看到始终站在最前沿,行若无事的帝天罗之时,又不免有些羡慕。

得了根本加持的人,就是有这桩好处。

不管修为境界怎样,都可以站在距离元始魔主“最近”的位置,亲聆“教益”,事实上,也就是拥有亲眼观睹《太元天魔根本经》的资格。

而这原本是自在天魔级数的大能才拥有的特权。

想当年,他就是机缘巧合,从这样的观睹中,意外悟出了元始魔主当时所在,得了一次亲往元始魔主座下听讲的机会,回来之后,眼界开阔,倒是生出反意,这里面曲折之处,倒是难为外人道了。

莫名发了一些感慨,意识也有些恍惚,无疑是受到了元始魔主威能影响。

鸦老收慑心神,向一旁执礼甚恭的帝天罗点点头,定睛往《圣典》上看去。

地心深渊之中的《圣典》和《太元天魔根本经》,与无尽星空深处的元始魔主始终气机相通,鸦老直视圣典,固然说明他修为高深,也不免受到一些压制,双目微痛。

此时他看到,《圣典》之上,高踞首位的无量虚空神主之名,承接宝光,化生魔纹,矫然飞动,愈发地气象万千,压得旁边大梵应愿天魔王光芒黯淡,甚至都有些摇动。

“这……”

无量虚空神主一旦魔染巫神成功,修为大涨,是预料中事。

可是,《圣典》之上的这种情况,还是超出了鸦老的意料。

那与无量虚空神主真名混化,深邃幽暗,又如血脉流淌一般的烙印力量……

他生怕自己理解错误,目光再转,在圣典之上亿万名字中,寻到了帝天罗真名所在,与之比对:

那份真意感应,竟然是一模一样!

元始魔主……根本加持!

鸦老木立当场,脑中竟是有些眩晕,莫名有极其荒谬的情绪冲上来,让他忍不住想笑:

无量虚空神主……根本加持?

如果那家伙也能得到根本加持,他是不是要去元始魔主身边谋份亲卫差事干干?

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杂音,可总算还是忍住了,知道自己在元始魔主无上威能之前,万万不能再有这些放纵心神的情绪。

可就在此时,帝天罗平静的声音响起:

“鸦老,你看这边……”

“嗯?”

鸦老将视线移转过去。

恰在此时,圣典之上,一个原本排位要在十名开外的名号,突然放出光华,无形波动自中而生,像一记重锤轰在《圣典》之上。

这“一击”来得好生突然,又是好生沉重,更因为特殊的击发点,就在鸦老眼前,激起了一场蔓延到整个魔门体系的震动。

一层层涟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开来。

霎那间,真界之中亿万魔门修士,域外广袤星空不可计数的天魔、外道,莫不心生感应,遑论近在咫尺的鸦老。

在骤然爆发的威能之前,他竟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再看那名号,却不再是单纯的魔文之形,透过那幽暗的颜色,他的视线仿佛穿过了虚空屏障,甚至是追溯时光,切入到一个奇异的场景中去。

这一刻,鸦老看到了某个熟悉的人影,有些瘦小,其貌不扬,然而始终都是安定沉静。

此时,他正在司祭的引领下,为祭台上的无量虚空神主神像,依序敬上祭品,最后依礼跪拜。

无量虚空神主神像之上,一层层光晕显化,神异莫测,映得四面参加祭礼的修士都是失色。

唯那个瘦小的男子,其举手投足之间,若合节拍,与无量虚空神主神像之上的气机彼此参照、共鸣,从无疏失悖离。

偏偏让人觉得,不管他怎样恭敬谦卑,都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心中亦有一番尺度。

虽是一者为神,一者为祭,两边却没有上下之分。

鬼铃子!

场景至此有些虚化,有层层魔纹嵌套上去,显示出玄奥莫测的法则衍化,并有巨量信息,逐一呈现。

鸦老作为自在天魔级数的大能,自然能够加以解悟。

这些法则衍化,大概就相当于一篇对此前场景的“法理解释”,也是昭示魔门的檄文告示。

一切的核心,就是鬼铃子。

他的谋划、他的作为,他所凭依的法理,就这样一一罗列,没有丝毫隐瞒。

从这里,人们可以知道,鬼铃子早早就与论剑轩达成协议,在东华山补完了《自在天魔摄魂经》之后,立刻联手,在域外设局,魔染苏双鹤,由此切入洗玉湖、触及水世界。

此后层层推进,多方举措,终于是借罗刹鬼王的布局,将巫神摆上了祭台,献祭给无量虚空神主。

在此期间,鬼铃子每一步,都合入了元始魔主“圣道”。

其实就是以符合天魔大道的方式形式,摒除门户之见,没有域内域外之分,一切为我所用,紧扣着“他化”这一个根本法门,也毫不掩饰对“自在”之想,攀于“超拔”之路,可谓煌煌天魔无上法。

正因为如此,当布局收尾,一切圆满,极大喜乐,自然而然与元始魔主所衍生的天魔体系共鸣,受元始魔主根本加持……

而这还不算完。

从另一个角度看,无量虚空神主是元始魔主的胁侍,他“消化”了巫神,且是光明正大,合乎“规矩”,呼应“圣道”,就代表着这份所得,也是为元始魔主所享用。

作为一切的策划者,鬼铃子一则“得道”,二则“显功”,其境界、功勋齐齐飙扬,在魔门体系的地位,也是一跃升至最巅峰的那一个层次,产生了质的改变。

奇异的场景粉碎,又显现出《圣典》的真实之相。

此刻,鸦老就看到,在无量虚空神主、大梵应愿天魔王这两个名号之旁,又显出了新的字迹,灼灼如火:

太元应化天魔王!

“嗵!”

一直供奉在无量地火魔宫正殿的“天魔心鼓”不击而自响,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宫中修士,一阵鸡飞狗跳,都按照祭礼要求,汇聚在正殿广场之上。

然后,这些修士便有幸目睹了,十数劫以来,再未有过的奇景!

正殿之中,元始魔主牌位一侧,就是无量虚空神主神像,对于另一位大梵应愿天魔王,则因为是“血狱部”之故,并未列入。

可是就在此刻,元始魔主左侧空荡荡的区域,却是一尊的新的神像形成。

其形貌,很多人都是相当熟悉的。

“……鬼铃子!”

“魔主在上!”

天魔心鼓再响,通过这震动一界,直指人心的鼓声,将简单又震撼的消息,轰传天下。

魔门东支宗主鬼铃子,献祭巫神,魔染一界,超拔自在,成就魔主尊位!

其尊号中有“太元”二字,正可谓“尊崇”。

当然,也可延续他之前的道号,称为“鬼铃魔主”。

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了,天魔心鼓连响,一界皆闻,也将这不可思议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

自无量虚空神主之后,数十劫来,真界又有新的胁侍魔主诞生。

毫无疑问,魔门格局大变、真界大变之际,又添变数。

至于魔门内部,不管心情多么复杂,地火魔宫、冰雪魔宫、九玄魔宗、魔门西支等等宗派,都要祭礼祷告。

短短数十息时间,北地魔气冲霄,殷殷作鸣,也与天魔心鼓交相辉映。

地心深渊之下,鸦老将捏紧的拳头缩在袖子里,也强行咽下了那一口行将喷出去的热血。

天魔心鼓震动的瞬间,仍隐身于拦海山外海的鬼铃子、还在洗玉湖的无量虚空神主,当然还有《圣典》、《太元天魔根本经》,甚至包括身边的帝天罗,都是与之气机共鸣。

唯独撇开了鸦老,其意不言而自明。

刹那间,鸦老便遭受反噬——或许这就是元始魔主的训诫,它不会主动去惩罚某个人,可已经形成了完备运转机理的天魔体系,自然有反制之力。

就如此刻,因为无量虚空神主、极祖、鸦老这些年来蠢蠢欲动,真界魔门体系的约束力,已经到了一个很低的水平。

可有人愿意跳出去,就有人想要跳进来,鬼铃子怎么想的,现在已不得而知,但他却是以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切入,最大限度地利用并催化了体系的反制力,一步登天!

这一刻,无量虚空神主也是跳回笼子里去,而意欲出离的极祖、鸦老,则都成为了鬼铃子、魔门东支腾飞的踏脚石。

极祖还好,他早就已经踏进终极领域,就是现在,他也比刚刚踏入魔主领域的鬼铃子,强出不止一筹,自有破局之力,也不惧反噬。

鸦老却是在瞬间失了所有的精气神,他知道,这一辈子,他再也没有跳出去的资格!

亿万里外,天裂谷战区略往南的地方,刚刚“听”到天魔心鼓传递的信息,只剩下一条胳膊的柳观放声大笑。

之前被刑天法剑一剑斩断手臂,重伤根本,是参罗利那助他复原。

但损及根基的伤势,哪有这么容易恢复,参罗利那给出的,其实是虎狼之药,让他趁早滚蛋逃命用的。

可柳观一点儿也不恼,这不,真正的好处来了!

他当然知道鬼铃子的谋算,也参与了其中,出了死力。

如今布局收尾,鬼铃子非但一举成就自在天魔,而成为了与无量虚空神主平起平坐的肋侍魔主,所获之大,事先也绝没有想到!

而现在,就是获取收益的时候了。

他的狂笑声,分明也与天魔心鼓的震荡频率同步,进入了某个奇妙的共鸣状态,冥冥之中,无穷尽的黑暗笼罩了他,这也是无穷尽的力量。

这是老朋友的馈赠,更是元始魔主的垂顾。

他张开双臂,散去了形体,真正化为阴影,与黑暗融为一体,而他的境界层次,却是一路飙扬,转眼间就突破了本就薄如纸片的境界屏障。

按理说,现在就该降下天劫,可是,此时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

鬼铃子因他的布局和计划,成就“太元应化天魔王”,作为关键环节的无量虚空神主,在魔门体系之中,也自然与元始圣道共鸣,待遇加厚。

这不是最重要的,真正让真界所有人都为之惊怖的是,在享用了巫神这个祭品后,滔天魔意顺势切入已经残破不全,又被罗刹鬼王撕裂了根本诸法的体系。

直到此刻,各方修士才完全从“太元应化天魔王”这个消息本身的震憾中惊醒过来,猛然记起:

在鬼铃子的“功劳簿”上,分明有“魔染一界”的说法,岂不正是与之相呼应?

其实以魔门一脉之能,在真界法则体系中,一直是有一席之地的,真界法则一般也不会对其使绊子,只是对外域天魔看防严密而已。

可现在这情况,就彻底不同了,无量虚空神主乃是真界地位最高的胁侍魔主,又天然具有向各魔门修士“加持”的职责。

一旦他的魔意浸染,遍及真界根本法则及一切衍生法则,虽然法则本身变异的可能不大,却如毒素暗藏。一切由真界法则构合之生灵,魔染的危机都将由外而内,直指根本。

到那时,任何一个魔门修士,也许只需要付出一个小小的“祭品”,就能够引发一个强敌的心魔。

一旦成功,后果不堪设想……事实上,已经成功了。

无量虚空神主既然“吞”掉了巫神的,顺势就接管了整个真界天地法则体系,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魔意“黑潮”肆意蔓延,就算是残破的体系,也是与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

想想从这一刻,一切“外魔”都随时可以变成“心魔”,这可怎么得了!

一时间,真界各宗各派,包括亿万散修,都是震怖。

“乱套了,乱套了……”

“夫人,我们该怎么是好?”

“飞魂城,没了啊!”

在浮丘城,通过三元秘阵中的传讯法阵,夏夫人得以与飞魂城中人心浮动的一干人等联系上,通过水镜投影可以看到,由于真界法则体系崩坏,依托相关法则建立的飞魂城防御法阵、重要设施等,已经开始崩塌。

更重要的是,由于巫神已经被无量虚空神主魔染——更准确地讲,应该是被吞噬了“真种子”,巫门中人的修行根基已经被魔意侵蚀,不管修为高低,一个个六神无主。

一干人等站在没有被崩塌建筑影响的广场上,人人带伤,神色萎靡,茫然不知所措。

巫神完了!失去了真种子,再也没有复苏的可能性。

真界法则体系,也成了无量虚空神主的囚牢。

他们这些巫门中人,就像是被遗弃的流浪儿,又或者“天生的囚徒”,被一种称之为“魔染”的枷锁控制,找不到解脱的希望。

夏夫人和幽蕊、慕容轻烟也在其中。

不过,这其中,幽蕊的状况肯定是最好的,虽然也因为巫神魔染之事,受了伤损,却暂没有魔染之厄,究其根底,不外乎就是渊虚天君加持之故。

两相对比,夏夫人忽然觉得好生疲惫,本来准备好的一些说辞,都不愿再提,只道:

“让幽蕊给你们讲……”

说罢,再不理会那些人,也不管幽蕊怎么给渊虚天君卖力鼓吹,离开传讯法阵覆盖范围,到了外间。

慕容轻烟正盘膝坐地,刚刚用手帕将唇角血迹拭去。

此时,这位有“洗玉飞烟”之名的绝色佳人,满头青丝,都变得灰白,显然是生命力临近枯竭之相。

夏夫人一直在防备她,却又不能不表示一下对“义女”的关心:

“轻烟,不若你也学阿蕊,投了渊虚天君吧,若能‘移转灵枢’,当不再受巫灵寿元所限……灵巫,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让我这个混血的外人成为灵巫的,又是谁呢?”

夏夫人一时哑然,两人之间仅存的那点儿温情脉脉的“面纱”,就这么被一把撕下。

慕容轻烟脸上,是一种古怪的微笑:

“干娘您明鉴,其实因为混血,女儿在灵巫上的资质其实很糟糕。之所以能让您满意,实是因缘巧合之下,受黄泉夫人点化之故……她的点化,嗯,渊虚天君肯定是最忌讳的,现在恐怕都在头痛,所以,女儿也就不做此想了。”

夏夫人心口发堵,而此时的慕容轻烟,又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好的发泄怒气的对象,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慕容轻烟似乎要把几十年敛藏的锋芒,都在此刻显露,她淡淡道:

“与其在这里哀叹,干娘不如好好想一想,眼前的难关怎么过?有些事情,不是对人顶礼膜拜,就能解决的。”

夏夫人立时警觉:“你什么意思?”

“巫神驻世也好,沉眠也罢,都是真界的不二屏障。如今灵昧已丧,体系被无量虚空神主接手。那位虽也是第一等的大能,却不可能替代巫神的职责,所以……”

“所以?”

夏夫人渐渐明白过来,本就疲惫苍白的脸上,更是再无半点儿颜色。

也是在一刻,雷鸣般的声响扫荡寰宇,只是那声音,并非从天而降,而是从她脚下的湖水、地层中传出来。

传讯法阵依存的屋舍骤然崩塌,幽蕊从里面冲出来,也是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只是,她已经顾不得自己的仪容,出门就叫道:“飞魂城那边……”

话音骤然断绝,她就和夏夫人、慕容轻烟一起,怔怔看着洗玉湖最核心枢纽之一的浮丘城,被数十道深幽宽阔地缝,纵横斩裂,以万计的建筑就此崩塌,无数修士飞腾起来,避让落石瓦砾。

然而在此刻,可不只是单纯的“地震”,而是天摇地动!

至少有九成的修士,刚飞起不久,便被完全错乱的地磁之力带到,整个身形像是沉重了百倍,当下就是如下饺子般摔下来,一个个七荤八素,有的还当场吐血重伤。

一时间,浮丘城里一片哀嚎。

慕容轻烟柔声道:“巫神不存,域外真实法则,自然就会全盘覆盖。在真实法则之下,东西长度超五亿里,南北超三亿里的偌大虚空世界,自然宇宙之中,又何曾有过?”

幽蕊呆呆地看她,看她在天摇地动之时,莞尔一笑:

“当真实法则覆盖,真界的结构,根本就承载不住本身的重量,天崩地裂,就在眼前。渊虚天君也好,八景宫也罢,没有别的选择了……所以我说,阿蕊,你刚刚是白费唇舌,等到这时候,整个真界的人,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话音方落,浮丘城上,青光周覆,一应天摇地动的异象,都是渐渐止歇。

天空中,邵天尊一手接引来自中天的八景宫加持,一手勾连三元秘阵。

在他身边,是神色复杂的洗玉盟高层。

这种时候,浮丘城千百万修士才不管里面有多么“复杂”,都是纵声欢呼,充满了脱得大劫的欢悦。

可是,思路清晰如幽蕊,却是猛然醒悟:

“要保住此界生灵的立身之地,就必须尽快代替原本的真界法则体系。可是,上清、八景所依托的玄门体系,和之前的……”

“同出一源。”

慕容轻烟微微而笑:“所以,无量虚空神主怕是等了好久了。”

在天灾人祸之下,此界修士,肯定没有慕容轻烟的闲情。

这一刻,各宗派中但凡是稍微有点儿头脑见识的,都知道该怎么办:

真界法则体系要崩了,这里没法呆了,要想活命,只能是请求相对完整的玄门体系庇护,不管是八景还是上清,都成!

此界还有大量见识不及的普通人,但他们早被中天异象所慑,剧变之下,大多倒是虔诚祷告,倒也能引来玄门体系加持、覆盖。

灵纲山附近就没的选了,只能是“七祭五柱”的体系,事实上,这里由于早早“割据”,眼下倒是相对来说,最平静的一处区域。

骤然的动乱之后,此界似乎有恢复稳定的趋势。

可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此时的八景宫、渊虚天君,正面临着一个致命的抉择。

正如慕容轻烟所说,刚刚魔染了巫神,接管了真界法则体系的无量虚空神主,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

“要整合吗,要不要我来帮忙?”

“……”

玄门体系与真界法则体系的高度重合性,就注定了,这一刻谁都能绕过去,却绕不过无量虚空神主。

除非让上清、八景三十六天这种相对独立的体系结构,完全与“外界”的玄门体系脱勾,就保住现在体系覆盖的云中山周边,洗玉湖附近……

这又怎么可能?

从这一点上看,八景宫其实是有先见之明的,他们已经在尝试,将玄门体系与真界体系切分开来,可是“先”得还不够,就像是一个正破茧而出的飞蛾,破到半截,再也没了力气。

这一刻,中天之上,本来如火如荼的战局,陡然间静寂下来。

萧圣人持钟沉吟。

罗刹鬼王也好,参罗利那也好,都停了手,看萧圣人怎么抉择。

可是,没让他们等太久,虚空中就传来一个嘶哑随性的嗓子,漫声而歌:

“笑语稽首才道罢,又撞个魔头来说话,低头无语思量我,大限来时怎解脱……”

歌声之中,萧圣人先是怅然,既而哑然失笑,扣钟应和:

“蜂为花忙,蛾因灯逝,只恁迷前忘后忧。嗟身事,庄周蝶梦,蝶梦庄周。”

便在歌声应和之时,玄门体系就此混化,主动与原先体系重新对接,两相交融,滔天魔意轰然而来,立成大劫!

这是针对作为玄门体系枢纽的萧圣人的魔劫,当然,还有辛乙。

叩心钟鸣,八景三十六天全力加持,宫中地仙各居其位,云外清虚之天居中镇压,一轮轮逼退滔天魔意,然而此罗刹鬼王嘻笑再来,亿万里外,参罗利那也是轮转刀光,全力攻上。

萧圣人作为运使体系最为高效者,面不改色,无上神通使开,独战三大强者,即而作歌曰:

“湛湛澄澄,先天先地,一炁寥寥混杳冥。希夷理,这一轮皎月,无缺无盈。”

听得“皎月”二字,本来在万魔池前,不知如何下手的余慈,忽然心头微动。

他一直在把握局势走向,鬼铃子、无量虚空神主的算计,合于元始圣道,其实也是和万魔池中某些元素隐隐共鸣,使对他化魔意理解得更为深刻。

也因此,他发现这两位,与极祖、参罗利那、罗刹鬼王的不同。

各路大能的追求和目标,根本就是极致之上的超拔,玄之又玄的灵昧变化。

可在鬼铃子、无量虚空神主这两位身上,或者说,是元始魔主的根本法理上,灵昧始终是镜花水月。

一者为实,一者为影。

“影”者,撩动心弦,动摇水面,有的还找回本源,重新拼回来,有的却迷失在其中。显然是忘了何者为真,何者为影。

故而需从“实”处寻。

余慈就此恍然,无怪乎万魔池久久不动。

他要渡的,就是心劫……更准确地说,万魔池就是他的心魔大劫。

以前贪方便的,扔进万魔池的,现在就要正视它们的存在。

现在所遭遇的,注定要来的,也不可回避推卸。

正像萧圣人、辛乙所做的那般。

你不去照影,如何知面目?

既然照影,就一定要分个真伪虚实出来。

现在,哪个属于他,哪个不属于他?

顷刻之间,中天明月之畔,阴影退散,月光悬照。

光芒所在,便是纯粹;光下影处,就有魔意。

二者相互依存,都绝不可能摆脱掉。

因为元始魔主在一开始,就潜藏在人的心中,就是心魔的源头。

或者说,心魔的投影,形成了元始魔主。

人人都达到了道尊的境界,元始魔主才会真正消亡;

又或是人人都被魔念断绝了上进之路,元始魔主才会形成无有灵性的寂灭世界,在此极端环境下,探得前路。

余慈就算是有太霄神庭之助,有心象之法,有最纯正的玄门无上神通,也不可能杀灭元始魔主这一脉的存在。

同理的,还有萧圣人。

所以,萧圣人坦然迎接魔劫,就是一种态度。

他,以及以前所有成道者,所能做到的就是:

月还月,影还影,

尔且塘心随波动,我自中天分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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